严冬一月,雪虐风饕,天凝地闭。
时下正值大梁一载中最是严寒的时刻,凛冽的寒风透过庭院中的梅树发出阵阵尖利刺耳的呼啸,艳红的花瓣随着寒风缓缓落下,轻轻飘落在池中,虽只是轻如鸿毛的花瓣,但池中的少年却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只见少年身着白衣,闭眼咬牙卷缩在冰水中,轻薄的衣衫之下,那纵横交错的伤痕让人不忍直视,池旁还有人断断续续的在往里加着冰块,风起,少年下意识抱紧了臂膀,身体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天色渐晚,院内又开始飘起了小雪,看着池中纯色发白的少年,几个侍女没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窃窃私语了起来,“你说这都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咱们要不要进去知会殿下一声?”
“知会?殿下难得睡着,你不要命了?”
“可…可若再这样下去,他可能…”
“那不是你我该管的,一个他国质子而已,死便死了,没人会在意的。”
约莫月余前,晋国送太子薛炁入梁为质,以固两国邦交,太子薛炁入梁后,晋帝以自己年岁已高为由,马不停蹄改立了五皇子为太子,并隆重的举行了册封大典,消息经传,周边各国皆知道了薛炁被弃的消息。
大梁太子江予夏也不例外。
举国上下都知道太子江予夏骄奢淫逸,荡检逾闲,尤爱面貌颇好的少男少女,知道薛炁成为弃子后,江予夏便向梁皇请旨将薛炁纳入了太子府为妾,梁皇对太子宠溺无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薛炁只得被迫下嫁,毕竟没有人会寻求一个弃子的意愿。
“唉,你说这三皇子也真是可怜,虽身为一国太子,听说在晋国过得连下人都不如,如今又…也不知道这几日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嘘,别说了!”
听着殿外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几位侍女默契禁声,看向池中之人时,纷纷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同是皇家之子,待遇却如此天差地别,看了怎叫人怜悯唏嘘?
雪还在飘,池旁的梅树染上了一层雾白,水滴从叶间滑落,在池中泛起层层涟漪,倒印出少年痛苦挣扎的模样,那张脸虽拧的就快要挤在一处,却依旧叫人看了难以移开眼。
听着步子略过池往暖阁走去,侍女们的目光也随之跟了进去。
“殿下,戌时了,您该起身该用膳了!”身着太监服侍的中年男子隔着帘子躬身对着里间的人轻声道。
里间没传来声音中年男子又往里叫了一声,“殿下。”
又等了一会儿,里边还是没动静,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刚想开口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殿下…快!快传太医!”
尖细的嗓音霎时响彻整个太子府,“来人,把那不识好歹的下贱东西拖出来给咱家打,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谋害殿下,真是活腻了!”
少年被不问缘由强行从冰池中拖出,重重的摔在地上。
在场的几位侍女欲言又止,却终纷纷低下了头,什么都没敢说,而少年也没有解释,一声不吭承受着。
“打!给我重重的打!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我们殿下能看上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胆大包天敢谋害殿下,你…你简直…”
“太医呢,太医怎的还没来?!”
尖细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紧接着就是几剂鞭子鞭子挥落划破长空,落在人皮肉上的声音。
仿佛做了一场短暂的梦,江予夏被吵嚷声吵醒,他眉宇微皱,缓缓睁开双眸,烛火摇曳,满目艳光中,他看到了一番极其古怪的景象。
好似手机关机重启,江予夏转动眸子回忆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死了?
正疑惑间,身旁突然凑过来了一张陌生的脸,猝不及防的,江予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捂心脏,往里缩了缩。
看着眼前突然凑过来的脸,江予夏只觉愈发疑惑了。
眼前的人穿着奇怪,长相奇怪,哪都奇怪,但出于礼貌,江予夏动了动唇,嗓音低缓道:“你,你是?”
尖细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与惊惶,“殿下你这是怎的了?老奴是苏喜啊!”
苏喜?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江予夏眉宇微动,向对方投去了打量和疑惑的目光,“是你救了我?”
“老奴不敢!老奴有罪。”苏喜连连躬身,言语间充满了自责之意,“都怪老奴一时不察才让这低贱的狗东西有了可乘之机,殿下可有感觉哪里不适,老奴已差人去请了太医,殿下先忍忍。”
殿下?老奴?太医?
江予夏眉宇微皱,闻言听着屋内细微的动静偏头望了过去。
红烛摇曳,艳光旖旎中,他对上了一双虚弱,无力,却满是杀意的眼睛。
那双眸美得不可方物,眼尾微微泛着红,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长期病理性而潜意识,江予夏感觉自己的心脏明显比方才快了不少。
尖细的声音带着讨好迎合之意,“殿下,这狗东西胆大包天,忘恩负义,殿下您好心将他从天牢救出,他竟恩将仇报伤了殿下,老奴这就让人把他扔进水牢。”
身旁的人说着便开始发号施令,“来人,还不将这不懂规矩的贱胚子给拖出去!”
江予夏嘴巴比脑子快,“等,等一下。”
“殿下您有何吩咐?”身着太监服饰的中年男子面朝江予夏弯着腰问。
江予夏瞥了眼被押在地上跪着的少年,少年脸上还残留着手指印,两侧的脸颊红肿着,身上的伤纵横交错,衣衫更是破碎不堪。
江予夏微微动了动身子,身侧的人见状作势就要过来搀扶却被他下意识避开。
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后,江予夏轻咳了一声,试探性道:“不然你们先放开他?”
闻言,站在江予夏身旁的中年男子略显激动,手舞足蹈着道:“殿下万万不可啊,殿下您有所不知,这小子看着个头小,其实蛮力得很,且据老奴所知,这薛炁自小便如灾星降世,人畜不近,殿下您不妨想想,一个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人,只怕…只怕坊间传闻不假,殿下您可不要大意了。”
薛炁…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江予夏静静的听着,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心下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他不相信这么玄乎的事能发生在他身上,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太不真实,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不着痕迹,狠狠往身上掐了把。
有痛感,且痛感很清晰,不是梦!!!
所以说……
他这是真的穿书了?而且还穿在自己临死前最后几秒还在追的一本耽美连载小说中!
小说名叫《一代男后》讲述的大概也就是名为“沈喻之”的男主受如何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扫平后宫,让咱们的另一位男主“薛宴”也就是方才那人提到的五皇子,废除三千佳丽,只取他一瓢,得到爱卿后大义灭亲亲手手刃了书中最大反派,也就是…
江予夏侧眸看了眼正被押解跪地的少年“薛炁。”
手刃了大反派后,两位男主齐心协力,自此走上人生巅峰,事业爱情双丰收,共建太平盛世的故事。
而他,也就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比大反派更坏的渣渣,和他同名同姓的梁国太子,“江予夏”。
刁钻刻薄,荒淫无道,是他的代名词。
而薛炁之所以会彻底黑化成为大反派,原主可谓是功不可没。
就目前情形来看,若他记得不错,这应该是小质子嫁进太子府的第十天,也是致使小质子开始走上黑化之路的关键十天,简而言之就是小质子在这天被渣渣太子给XXOO了。
一来就遇上这么高燃的情节,江予夏忍不住直呼救命!
“苏管家,李太医到了。”外间传来侍女的通报声。
闻声,江予夏被迫收回思绪,稍作回忆了一下,冷声道:“本宫不过是觉得地上方便欣赏美人,不小心睡着了,苏管家你这咋咋呼呼的是想干什么?还不代本宫把李太医好生送回去?”
身旁的中年男子迟疑着应了声,“可,可是…”
确定自己没有猜错,江予夏下意识松了口气,脑中回想了一番原主的性子后,压低了嗓音,冷声道:“让你去你便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闻言,苏管家立马点头道:“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待人走后,江予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倚在床头,嗓音轻佻道:“先放开他,他都这般模样了,本宫量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几位小太监面面相觑,相继松开了手。
没了钳制,薛炁浑身无力整个人虚脱了般坐到了地上。
这畜生给他灌的事寻常人好几倍的剂量,又让他在最□□旺盛之时泡了这许久的冰池,明摆着就是想要他的命,其实从决定代替薛宴做为质子入梁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尚未确定沈大哥完全安全之前,他暂时不能死,也不甘心就这样死,
想起沈俞之,薛炁眸中的恨意就更明显了,他只恨一直没找到时机,结果了这畜生。
如今只怕不是一辱就是一死,他还不想认命,但又能如何呢?
他想不到办法,找不到生路,却又不甘认命,就只能…
身旁没有利器,唯有头上早些时分被强制戴上的发簪。
他取下发簪,殿内开始传来声音,“你,你想干什么,来人,保护殿下!”
一众下人闻声皆成防御状态站到了江予夏身前,直到发簪捅破皮肉的声音传来。
江予夏拨开众人,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你…”
薛炁抬眸,露出了一抹桀骜,挑衅的冷笑,愣是眉都没皱缓缓拔出了发簪。
江予夏看的心惊,不着痕迹吐了吐息,眼前的人虽一句话都没有说,但那抹笑却仿佛在说,“想要我开口求你,做梦!”
发簪拔出后,薛炁身上的燥热感暂时被痛感代替,稍许得以喘口气,他此时全靠意志力强撑着,一直往身上捅刀子也不是个办法,他得想个法子脱身才是,他……还不能死。
江予夏自是看到了薛炁那杀人的眼光,他也不想得罪这尊大佛,但如今还有很多未知情况,且这本小说他才追到第十章,之所以知道这么多还是全靠着这本书作者简介给力,个中情节他知道的不是很具体,但原主的命运他是知道的,因为他刚好追到那一章,原主被黑化后的薛炁给生生…剁了。
回想了一番书中这段剧情的情节,江予夏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符合原主,漫不经心来到了薛炁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道:“你莫不是以为你这般本宫就下不去手吧?”
江予夏说着踢过了脚下的发簪,弯下腰抬起了薛炁的下巴,语气极具轻浮轻佻也极具残忍道:“本宫告诉你,扫了本宫的兴,吃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来人,再给本宫弄两碗方才的汤药来。”江予夏说着狠狠甩开了薛炁的脸,坐回了软榻上,“本宫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撑到何时。”
小太监红着脸,连连行礼点头,“是,奴,奴才这就去。”
约莫过了五分钟,小太监手抖得跟筛糠似的,颤颤巍巍端着汤药走了进来,“殿下,汤,汤药来了。”
江予夏点头,抬了抬下巴,“摁住,给他灌下。”
薛炁抬眸咬唇,死死盯住榻前坐着的人,双目腥红,眼里闪烁着无法遏止的怒火,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有种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日后我定会亲手将你头颅砍下,悬梁百日,供万蚁啃食。”
“杀了你?那本宫岂不亏死了。”江予夏轻笑,好看的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毫不掩饰的扫视着地上的人,最后停留在某处,“就算是死,本宫也得物尽其用吧?”
念着这让人想死的台词,江予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破绽。
果然,地上的薛炁听后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挣扎着想往江予夏所在的方向扑,眼睛里就快要要迸出火,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颤抖着,一副要杀人的架势,幸得几个小太监眼疾手快赶忙制住了他。
江予夏胸腔剧烈起伏着,不着痕迹的轻轻吐息,声音不稳,不易察觉的轻微发着颤,“还不给本宫灌下!”
江予夏说完紧盯着榻前的动静,只见几个小太监合力,很快就制住了薛炁,可虽制住了,因薛炁挣扎的厉害,汤药洒了一地,而薛炁自己身上也未能幸免,洒了一身。
送走太医的苏管家一进暖阁就看到此种场景,赶忙出声制止,“殿下不可,这种事交给老奴就好,殿下实在不必脏了自个儿的手。”
江予夏抬眼望了过去,似笑非笑,低声调笑道:“怎么?苏管家莫不是想代他受过喝下此药?”
苏管家难得老脸一红,“殿下恕罪,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殿下正处于风口浪尖上,此时实在不宜再…”
“哼。”江予夏冷哼了一声,“本宫做事从来只看当时不问后果。”
苏管家见他坚持,只好使出杀手锏,“老奴听说傅将军过几日便要回朝了,若是殿下因此事再被陛下禁足,恐怕…”
江予夏等的就是这个大台阶,他顺势挥了挥手,“也罢,就是没这碗药,方才的药劲也够他受的了,只是他野性难训,本宫怕扰了兴致,若能有什么法子让他对本宫百依百顺…”
苏管家道:“这好办!捆起来,打晕再…”
“!”果然!主仆二人一般丧尽天良!
但这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心中有了主意,江予夏道:“就照你说的办,去拿绳子,下手轻点,本宫可不想再因此失了兴致。”
听着俩畜生主仆的对话,薛炁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竭尽全力红着眼嘶吼道:“畜生,你不得好死!”
江予夏轻笑,起身下榻走到了薛炁身前,弯腰对上那双好看的眸,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抬起了对方的下巴,“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烈性子的。”
“嘴巴也塞起来,本宫听的烦。”江予夏说完无情转身,再次回到榻前,看着薛炁被几个小太监熟练技巧的绑好,打晕,抬到榻上才道:“行了,这里用不到你们了,都出去,没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苏管家闻言几个小太监挥了挥手,“行了,都出去吧。”
江予夏道:“你也出去。”
苏管家欲言又止,临走之前还是没忍住道:“殿下您悠着点,这薛炁怎么说也是大晋皇室,若在咱府上出了事只怕…”
江予夏没了耐心,“出去,本宫做事还用不着你一个下人插手。”
终于,随着一声叹息,帘子被合上,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江予夏长长的吐了口气,瘫倒在榻上。
若非真的迫于无奈,就算给他是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得罪这小祖宗的。
据已知情报来看,这太子府一直有个隐藏奸细,梁皇共有五子,而原主因其母妃贵为皇后,生下来便是太子,梁皇后仙逝后,原主没了庇护,若非他整日流连风月场所无心朝政,只怕早就死的连渣渣都不剩了,而这奸细十有八九是来探原主究竟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般荒淫无度的,若他方才表现异常,一旦被忌惮,估计不等薛炁黑化他就先归西了。
江予夏摸不清这奸细究竟是谁,所以只能先按照原著剧情走。
理清思绪,江予夏侧头看了眼身旁的薛炁,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怎么办…
箭在弦上,就薛炁被打晕前那眸光似火的模样来看,定是受不住药性摧残的,可若发了…
若发了日后可是要被生剁了的!
怎么办…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留评红包感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