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是一个很英俊但却很古怪的青年,湿答答的黑色头发贴着他苍白的脸,狼狈却不掩姿色,他穿着件长长的米色风衣,露出来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他真不会捂出病吗?安娜塔莎很无厘头地想。
她凑上前,发现他的胸膛还有些微的起伏。
哦,还有呼吸。
她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碰了他一下。刚刚碰到,一阵汹涌而莫名其妙的情绪猛地淹没了她,是一种很恶心粘稠的感觉。
安娜塔莎立刻触电般收回了手。
好奇怪,好讨厌,就像……就像虚伪的“父亲”一样。
安娜塔莎可不是傻子,又是这般突然的负面情绪……她自然是有所察觉了。
她于是严肃起来,重新审视起青年的脸。
依旧是那张清俊苍白的脸,但是她却没来由地讨厌。
怎么看怎么面目可憎。
“塔莎?”杜苏拉时刻注意着妹妹的动作,看见了她眼睛里闪烁着的嫌恶。
“不,没什么。”这一下子打断了安娜塔莎的情绪累积,她移开视线,“他还活着……我带了嗅盐,让中岛敦先生把他弄醒吧。”
“毕竟淑女们都是不能随便接触外男的。”
“对吧,姐姐,母亲大人是这样教导过的吧。”
安娜塔莎没有给地上的青年一点余光,她亲密地走上前挽住姐姐的胳膊。
不着痕迹地挡住杜苏拉看向青年的视线。
似乎是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决定和杜苏拉冷战呢。
“是这样没错。”安娜塔莎藏秘密的动作实在是过于拙劣了,但杜苏拉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顺从地没有揭穿或追问。
很快,黑发的青年在嗅盐的刺激下悠悠转醒,坐了起来。
杜苏拉余光瞥了一眼,然后就移不开视线了。
他有着鸢色的眼,很深邃很好看,可是她却感觉里面填满了黑泥。
心里一阵作呕,嘴里仿佛也泛起苦味。
不喜欢,但是很不合理。
杜苏拉的灵魂和身体仿佛被撕扯着分离开来,身体在生理意义上讨厌,心底却在冷静地分析。
“苏拉,”安娜塔莎扯扯姐姐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语调急促,“别看。”
“你是因为这种感觉才这样的吗?”杜苏拉若有所思。
“嗯。”安娜塔莎视线飘忽。
“可是既然古怪,我们更要知道是什么让这一切古怪起来的。”杜苏拉这样说,“总是要有人去刨根问底不是吗。”
于是她把手从妹妹的臂弯里抽了出来,走到青年身边。
“只差一点就可以去到三途川了,”那人语调散漫,“真是的,怎么总是有人打扰别人入水啊。”
“入、入水?!”那不就是自.杀吗?!!
听到黑发青年抱怨的中岛敦脸色一变。
“不过实在是没办法,毕竟我的信条是不给人添麻烦地自杀嘛,救我上来倒是麻烦到了你们,唔,这个时候我果然还是应该要补偿你们的嘛。”他站了起来,拍拍衣服转过头来,“少年,你们有什么想要……”
“哦,原来是你们啊。”那个青年越过中岛敦,瞧见了杜苏拉,眼睛微微放大,但很快又笑起来,一副了然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就仿佛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我是太宰治。”没等杜苏拉询问,他就仿佛预判到般自我介绍了,然后手抵着嘴唇,比了个“嘘”,“其他的现在(重音)就是保密范畴了,实在是很抱歉哦。”
啧,装什么神秘感。杜苏拉皱眉,心头涌动着尖锐的想法,但是又忍不住地好奇。
“哟,织田作,这里!”刚刚还神秘感满满的太宰治像是看到了什么,忽然朝对面用力挥起手来。
他们困惑地望过去。
“太宰。”同时的,一道平淡的声音也从河对岸响起,那里站着一个红发男人,手里抱着一堆生活用品。
?织田作?生在欧洲的姐妹俩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是土生土长的中岛敦却陷入沉思。
啊,有这个姓嘛……好奇怪,要长脑子了。
“咕噜噜——”就在他纠结名字的时候,中岛敦不甘心丧失存在感的饥饿感再次冒头,是的,就算吃了那么多甜点,它还是没有怎么消退,或许说短暂的饱腹反而让它更加强烈了。
“哟少年,你饿了?”太宰治看了他们一眼,倒是没什么打趣的想法,只是略微沉吟,打了个响指,“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顿饭做补偿怎么样?”
“……只有他才饿呢,我和姐姐都早就吃过了,才不想吃。”安娜塔莎嘀嘀咕咕,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排斥。
那么讨厌的家伙居然表现得这么正常,肯定没安好心。
杜苏拉扯扯她衣袖。
安娜塔莎这才立刻住了嘴。
……
“姐姐,这个豚骨拉面好好吃哦!”依旧是安娜塔莎。她坐在高脚凳上,触不到地面的双腿荡呀荡,眼睛亮晶晶的。
“那就多吃点吧,正好这个月织田作刚发了工资哦。”
拿别人工资做人情还这么理直气壮,这样真的好嘛?而且太宰治这么过分为什么他同事还不生气啊。
到底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些安娜塔莎也只敢在心里偷偷吐槽了。
“完全——不会哦,毕竟我的钱包早就已经随河流远去了嘛。”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安娜塔莎在想什么,太宰治双手撑着杯,笑眯眯开口。
被猜到心理的安娜塔莎吓得抬头看他,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
杜苏拉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妹妹和太宰治中间。
塔莎立刻低头,加入中岛敦埋头苦吃队伍。
“太宰先生,我们可从来没有见过面吧,我猜那告诉你的人肯定也希望你给我们传达什么吧?”杜苏拉冲他举杯,杯子里装的是柠檬水。
“我想,这应该是可以问的?”她唇边含笑。
“当然。”太宰治的气质一下沉静下来,他也笑将起来,同样浮于表面的笑。
“可是人多嘴杂,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聊么。”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杜苏拉抬眼看面前的青年,扯了扯嘴角,微不可查地颔首同意。
大人就是事多。
而被她挡在身后的安娜塔莎自知道他们开始聊正事了就立刻埋头苦吃起来。
“慢点,小心烫。”一道略有些平淡却让人感觉到熨帖的声音传来。
安娜塔莎顺声音看去,嗯,是坐在她旁边中岛敦旁边的织田作先生。
或许织田作之助的气场真的很受小孩子欢迎,连一向任性的安娜塔莎也不由得听话地放慢了动作。
“你是叫敦是吗?”
“是、是的,织田,织田作先生。”中岛敦局促地说。
“我叫织田作之助。”
“啊,那为什么太宰先生要叫您织田作啊。”中岛敦惊讶得忘了拘谨,下意识道。
然后就这样,他们慢慢地就聊开了。
“什么?十、十五个?!”在聊到孩子问题的时候,中岛敦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天呐,就算是收养,也还是太多了吧。
这一声动静之大,别说塔莎了,就连处于谈话状态中的太宰和苏拉都不由得看了过来。
倒是自爆了的织田先生面上波澜不惊。
“嗯。”他点点头,“以前待灰色地带久了就收手了,后来慢慢就收养了这么多。”
不是,灰色地带这种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坦然地说了出来啊,而且就算慢慢收养也不会多到可以开孤儿院吧。中岛敦很不淡定,感觉每个点都想吐槽。
十五个孩子……织田先生果然和看起来一样好负责好靠谱。安娜塔莎的关注点和中岛敦完全不同,她满眼崇拜孺慕地看向他。
杜苏拉:。
虽然无语但她却还是可以理解妹妹的心情的,这样坦诚的人和虚伪的继父完全是两模两样,而且他还和她理想的父亲的气质那么相象……
嗤。
理解归理解,但果然还是肤浅看人、无可救药的蠢货嘛。心底突兀冒出嘲讽。
…
……
等等。
为什么我心里会有这种想法?杜苏拉倏得攥紧了杯子,攥得指节泛白。
注意到她异样的太宰治目露了然。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什么情况。杜苏拉努力用理智克制住黑泥的想法,试图冷静分析,无意识(其实一直在警惕观察)注意到太宰治的神色变化。
“不要太着急了小小姐。”太宰治看着她警惕疑惑的目光这样说,明明还是讨厌的感觉却让杜苏拉安心了不少,“什么事情总是先要把眼前的享受完了再开始吧。”
另一边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怎么了吗?”织田作之助头上的呆毛不动声色地弹了弹。
明明感觉对话里有好多吐槽点啊,可恶,为什么会是这么自然的反应啊喂。中岛敦心里是这么想,但是嘴里吐出的却是:“啊,感觉织田先生真的很伟大的,这么多孩子肯定照不顾过来吧。”
“其实还好,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在侦探社的薪资其实还挺不错的,刚好能养活大家。”
中岛敦:!能养十五个孩子加一个大活人的工资!
他吞咽了口口水:“那,织田先生,侦探社还招人吗?有什么硬性要求吗?”
“如果是敦君的话,入社应该会很容易吧。”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这样回答。
“真,真的吗?!”中岛敦兴奋惊喜起来,但是很快又莫名失落起来,“织田先生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织田摇摇头,坚定的目光和他对视着,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极了:“不是,你能做到。”
中岛敦愣住了,眼神下意识闪避起来,但那萦绕在身的自卑却消退下去。
很快,一顿饭就结束了,太宰治两人把他们仨带去据说是侦探社员工宿舍的地方暂作休息。
“这也太麻烦了。”中岛敦想推辞,“我还是算……”
“那你们今天有落脚的地方吗?”太宰治打断他的话,发出灵魂提问。
“我是说,正常休息的地方。”他又补充。
这个嘛,好像还、还真没有。
三人面面相觑。
“一起吧。”杜苏拉推推退缩到一半僵住的中岛敦,“不住白不住。”
“苏拉说的对。”安娜塔莎也拉着他往前走。
……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安娜塔莎:我就是死,就是从这里跳下去我也绝对不会吃一口!
还是安娜塔莎:欸,豚骨拉面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