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天空下起雪子，不一会儿飘起了雪花，雨来越大，像羽毛一样，在空中飞舞。一会儿旋转，一会儿横冲直撞，一会儿轻飘飘。树上仅剩的几片叶子受不了严寒纷纷坠落，化作春泥更护花。

地面变得湿滑，人们走在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摔跤。开往乡下的车辆变得稀少，吴柱在街上拦了很久的车都没拦到。他的手冻得通红，哈着气互相搓。鞋尖湿透，变成了灰黑色，沾着泥水。

好不容易等来一辆摩托，车主开口三十元。吴柱摸摸口袋，身上所剩下的钱全部摆在手上，只有十五元。车主看看远处，皱着眉头，接过钱，无可奈何地说：“上来吧，今天生意不好做，算我载你一程。”

吴柱的内心禁不住开始雀跃，总算不用走着回家了。要是走着回去，说不定要冻成冰雕。他小声地骂着他娘的，怎么这么冷？！他跨过一条腿，稳稳地坐上摩托车。

迎面而来的雪花飘到他的脸上，冰凉冰凉；呼啸而过的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皮肤。他感觉到裸露在外的耳朵刺疼，这操蛋的天气，昨日出太阳，今天下雪。

他缩进脖子，微微低下脑袋，躲在车主的身后。感觉到稍稍舒服了一些，大声嘱咐车主帮他送到家门口。冷风吹得他的头皮发麻，快失去知觉。

他的目光掠过疾驰而过的路边，一年没回家，家乡变化很大。水泥路铺起来，直通到村口。两边多了些店铺，建材店、布艺店、副食店、药店、小餐馆。

当他把发现告诉车主的时候，车主大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笑：“你有多久没有回来？早就建好了，你现在才知道？看你的样子在外面打工很久了吧？”

摩托车主一连串的问号让吴柱羞愧难当。车主继续说：“家里发展前景挺大，就在这里好了。我就没打算出远门，农妇山泉有点田，我知足了！”

“你一天能搞到多少钱？”

“像这样的天，弄个百来块没有问题。天气好的时候，两三百吧。现在农村人的精神生活好了，也爱出门，往城里跑，买件衣服、看个热闹啥的。”车主的话淹没在大风里，但吴柱能听个大概。

半个小时之后，吴柱到了自家村口，车主说干脆好人做到底，又把他送了一脚，到了家门口。肖红抱着孩子正坐在火炉边取暖，听到屋外的摩托声，朝门外看了一眼，没看到人，转过身对着孩子玩。

吴柱跨进家门，在门廊下放下手中的包，把身上的雪花簌簌地抖掉，冲着里屋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肖红打开半掩的门一看，居然是吴柱。她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自己的儿子盼回来了。

昨晚上，肖红做梦梦到儿子出事，吓了她一跳。醒来后坐着哭，之后一直睡不着，眼皮老在跳，担心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这会儿见他回来了，忙放下孩子，走到祖宗的牌位面前，烧了三根香，供奉上，谢谢列祖列宗的保佑。悬着的心总算归位。

吴柱抱起坐在摇篮里的女儿，女儿吓得“哇哇哇”直哭。吴柱轻声说：“我是你爸爸，爸爸呀！”孩子向着奶奶的方向，不停要奶奶抱抱。

奶奶看孩子哭得伤心，一手接过孩子，一手指着吴柱说：“这是你爸爸呀，晴晴，快叫爸爸！”婴儿又看了一眼吴柱，小嘴巴一撇，转身趴到奶奶的身上。

肖红笑着说：“柱子，她认生，跟她熟悉熟悉就好了。”吴柱见孩子跟自己不亲，本来心里不舒服，不过听他娘这么一说，感觉好受了些。

吴柱朝房里看了看，问肖红：“我爹和柳如花呢？”

“你爹去村委会了，一天到晚p事多得很，如花去厂里了，一天到晚不着家。这次你回来了，可不要再出去了，听到吗？我是为你好，要听妈妈的劝啊。”其实肖红还是担心柳如花红杏出墙。

“再说吧！她从省城回来没跟你说什么吗？”吴柱疑惑地问。

“说什么？她回来后挺好呀，跟孩子有说有笑。”肖红不解吴柱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又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你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

肖红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你怎么知道她去了省城？”

吴柱挠挠脑袋，发现差点说漏了嘴，赶紧打马虎眼。“我听别人说的。自己哪知道？”吴柱把手放在炉子上烘烤，炉火照着他的双手通红。他开始想着见到柳如花的时候该怎么开口跟她讲那件事情。

柳如花正在厂里忙得热火朝天，孙浩明这天也过来找她，还是为了借钱的事情。他进了办公室以后，毫不客气地坐在接待椅上，翘着二郎腿，打量着柳如花的办公室。

柳如花在接一个电话，孙浩明听到柳如花说：“好的，好的，我过两天有空了过来找你，谢谢素心姐姐！”

等到如花挂上电话，孙浩明好奇地问：“素心是谁呀？”

“我的一个作协朋友。”柳如花一边笑着，一边拉开抽屉，取出里面放着的一沓子钞票，“你数数，看数额对不对？整整一万。”

孙浩明接过钱，不忘奉承地说：“妹妹太厉害了，广结朋友，连做鞋子的人也认识。改明儿推荐我去那里修下我脚上的鞋，脱胶了！”

柳如花被姐夫的话逗得捧腹大笑：“什么修鞋子，我说的是作协，作家协会，人家跟修鞋子不搭边。他们专门写书的，写小说。”

“你看我，落伍了，还是你厉害！”孙浩明被自己的愚蠢弄得不好意思，跟着柳如花一同又哈哈大笑起来。

“姐夫，你太逗了！让你去讲相声挺好！”

孙浩明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刚闹了一场笑话，不能再闹乌龙了。他把钱揣进大衣里面的兜里，往胸口拍拍，硬邦邦的一块，满足地跟柳如花道声谢，便走出去了。

“姐夫，告诉我姐，好好照顾自己！”柳如花追到门口，嘱咐孙浩明。

“好嘞！”孙浩明的声调拖得老长，直到背影消失在大院门口。柳如玉并不知道孙浩明来找自己的妹妹借钱，事情败露后，免不了一阵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