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完酒, 二人便要回新房歇下。临走前,明微微特意跑到母妃那里,母妃似乎有些舍不得她,美艳的眸中含了些雾色, 女子将她的手拉过来, 取下手腕处的玉镯子,给明微微。
楚玠在一旁看着, 亦是有许多感动。
从此以后, 她便是他的妻子, 他要用此一生,呵护她、爱护她。
走出大堂时, 外头突然下起了濛濛细雨。
大堰的夏日总是多雨的,明微微又坐回了花轿中, 听着一声“起轿”, 众人抬着她回到了新房。
处处张灯结彩, 大红色嫣然一片,入目时, 皆是一片喜气洋洋。
明微微安安静静坐于新房内,双手妥帖地放在双膝上,等着她的夫君。
她有些紧张。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种场景——意中人温柔地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揭开她大红色的盖头。风雨呼啸而来, 男子眉目温润和煦, 朝她缓缓笑开。
“微微。”
她听到推门声, 不由得又将背挺直了些。
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他的脚步声很缓、很轻,似乎怕惊吓到了她,明微微闻见一股清香, 便知是他到了。
“微微,我、我们……”
都是第一次,楚玠显得手足无措许多。
他看着坐在床边上的少女,她的身形单薄,完完全全笼罩在那飘忽晃荡的烛光之内。窗牖虽阖着,可外头的风声极大,一阵阵的,他感觉那风声都要将屋子里头的蜡烛吹灭了。
“我……揭盖头了?”
明微微轻轻“嗯”一声。
只一眼,他便坐于床上,楚玠眉目含笑,亦是小心翼翼地上了床。他的喜服更是复杂,里三层外三层的,少女看着他,将他的衣带缓缓抽去。
他的手指似乎有些颤抖。
她在心里发笑,成个亲,倒第一次见男方比女方还要紧张。
纵是她再天真无邪,也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雨珠子狠狠地砸在窗柩上,她的身子被人扳正了些,使得她的一双眼望向他。
屋内香云缭绕。
他的呼吸有些发乱。
雾气扑在楚玠的面上,他瞧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冰肌玉骨,花容雪肤,原是天真烂漫的容颜,却因为今日的装束变得有几分婀娜昳丽,那竟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楚玠愈发觉得她媚色动人。
他想亲她。
如此想着,男子微微倾了倾身子,他两手扶着少女瘦弱的肩膀,一双眼亮晶晶的,眸色灿然。
“可以吗?”
楚玠小心翼翼地问她。
少女眸色柔软,轻轻“嗯”了一声。下一瞬,她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贴近,心跳不由得加快。
她亦有些紧张。
她第一次,学着与男子亲吻,楚玠的唇很轻,很软,还很热。她感觉到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新鲜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又瞬间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
让她低低地唤了一声:“阿玠哥哥……”
这一声,更让他的身子紧了紧,男子把她按在床栏上,只觉得屋内香雾在燃烧,在沸腾。
就连外面清冽的雨声,也不能使之冰冷下去。
二人全然不知,那一袭雨帘之中,静立着一道雪白的身形。
他站在那儿,直直地盯着窗户上那两道人影。帘子正拉着,屋内两对红烛却烧得正旺,恰恰将明微微与楚玠的剪影投落在上面。
柳奚静静看着,那道较为高大的身形缓缓走到女子身边,掀开了盖头,又一俯身。
他……
似乎在亲吻她。
一股无名的燥热从心里升起!
柳奚眼睁睁盯着,男子死死将少女压在墙上,二人拥抱着,少女似乎还伸出手来环住男人的肩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瓢泼大雨落在他的身上。
他浑身都被雨水浸湿了,满头青丝吹落,被那雨线黏在面颊两侧。他的面色有些发白,唇色更是发青。
发乌,发紫!
眼底却隐隐浮现上了一层猩红之色。
笼在袖中的手也愈发紧!
他想走上前,想将那扇窗户冲破、撕碎,看着二人亲吻,柳奚的身子在雨中轻轻颤抖着,雨水凌厉,宛若一把把带着血的尖刀,将他的身子骨削得愈发单薄。
柳奚就在那儿站着,守着屋内的两道人影,直到屋内烛火暗下去,
男子眼中的光亮一闪寂灭。
心口疼得发紧,面上也只剩下一片苍白。
让他捂住胸口往后退了半步,猩红的两眼迸发出被全世界遗弃绝望来。
------
七月二十三。
五公主与楚公子成婚已有十余日。
这上一件喜气儿还没消散呢,下一件喜事便传了来——曼妃娘娘怀上皇嗣啦!
龙颜大悦,皇帝已不算年轻了,老来得子,让他十分高兴,宫里头的宴席也是一日接着一日,不曾歇下来过。
一时间,曼妃的风头竟超过了数十年来圣宠不衰的楚贵妃。
对此,贵妃娘娘倒毫无怨念之色,与曼妃还是和声和气的,真像是一对亲姐妹。
采澜殿内。
明微微埋头在桌案前,不知在做甚,十分认真,甚至楚玠走到身后她还未反应过来。
男子歪了歪头,忽然伸手,将她的眼睛捂住。
“哎呀,别打扰我啦!”
少女放下手里头的东西,嘟嘟囔囔,“楚玠,你多大了!”
幼不幼稚呀。
他撒了手,嘿嘿一笑,坐在一边。
“给曼妃娘娘的贺礼?”
“嗯啊。”
明微微道,“曼娘娘素日待我很好,又与母妃来往甚密,旁的针线活儿我也不太会,就想着编个佛珠手串给她,保佑母子康健、平安。”
闻言,楚玠也垂下眼,不忍笑了。
她果真是“不太会”一些活儿。
他站起身,又走到她身后,两手从后环着她,教她穿线。
神色温柔。
明微微大为讶异,“你怎么也会这个?”
她以为,自己周围的男子,只有常年被她压榨的明晃晃会这个。
长长的睫羽垂下,他的神色认真:“我母亲离世的早,父亲常年在外征战,一些活儿还是要我自己做的。”
她刚想问你家里不是还有仆人吗?忽然想起,楚家早年时,也是没有名气的小姓小氏。
后些年,楚家才起来。
莫名的,明微微鼻子一酸。她转过头,男子的眉眼近在咫尺,她觉得有些心疼。
那日楚玠没有要她。
二人刚躺下,楚玠便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少女紧紧阖着眼,眉头微微蹙起,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想躲避。
让他忽然想起了那份来路不光彩的军令状。
这婚事,是他从柳平允那里抢过来的。
他侧过脸,看着少女洁白的面颊,轻声:“等我行军归来,再与你……行那事。”
闻此,少女一睁眼,一双眸乌溜溜的,眼底尽是惊讶。
她似乎很难相信,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有所顾虑。
其一,他知道米蚩绝对不肯善罢甘休,最坏的结果便是两军交战。他立了生死状,日后肯定是要上战场的,若是在战场上……
楚玠不敢往下去想。
之前他都是单打独斗一个人,与她成婚后,他多了份顾虑,更是多了份责任。
其二。
楚玠眸光一闪。
他知道,微微与柳平允之前的事。自己与明澈交好,他总是能有意无意知道微微对柳奚的心意。若是她还未放下那人,自己这般与她有肌.肤之亲,是在强迫她。
他不忍让她难过。
他做不出一丝一毫伤害她的事情。
当天晚上,楚玠强忍着身体的冲动,只觉得身侧那呼吸声愈发平稳,也愈发美妙动人。
他紧紧地将指甲嵌入手心。
几乎是一夜未眠。
楚玠将她的佛珠手串改好了,少女满心欢喜地将其放入匣中,欲去曼妃娘娘那里,将自己与他精心制作的手串赠给她。
刚一踏进院子,她便感受到了这里的热闹。
曼妃不在殿中,侍人说,她与客人在后院小亭子里,宫外头似乎又来了些人,应该是曼妃的家眷。
曼妃有孕后,皇上下旨,曼妃家眷可以随意出入宫中。
孕期无聊且烦闷,有娘家人说说话,曼妃自然是十分欢喜。
“曼娘娘!”
小姑娘如雀儿一般,欢喜地扑了过去。
周围有人笑道:
“哟,这是谁家的姑娘,这般开心,蹦蹦跶跶地就跳来了。”
立马有人接茬,“这般可爱,原来是贵妃娘娘家的姑娘。”
“非也,明明是楚公子家的姑娘!”
此言一出,亭中众人立马便笑。楚玠没有与她一起来,明微微清楚地听到了众人的欢笑声,一时间有些害羞。
“不要再打趣我啦!”
“哟哟哟,不好意思啦?小姑娘就是这般,让人又怜又爱的。怎么,楚公子对公主如何,可曾欺负你了?”
明微微走到亭中,立马有人给她腾出位置,让她坐在曼妃身侧。
小姑娘抿着笑,将装着佛珠的小匣子递给曼妃。
“咱们‘娘家人’在,楚公子哪敢欺负咱们公主呀。他不得好好得把咱们公主供着、伺候着,五公主这面色,显然都不一样了,还是婚后好呐,滋润!”
元嫔最会打趣,一张嘴说起来也不顾旁的东西。
有人推了她一把,提醒道:
“有外人在呢!”
言道,又斜斜一瞥,顺着那道目光,明微微这才看到人群中的柳奚。
他坐在兰氏身侧,垂着眼,周遭的嘈杂声好似与他无关。他没有上前给折怜公主行礼,更是没有回应周围人的话,就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像是落了一场大疾。
这是明微微婚后与他第一次相见。
莫名其妙的,她竟觉得自己的心不再像之前跳动得那般猛烈了。
她睥睨了男子一眼,眼中未有任何波澜,微微将头扬着,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
“对啦,曼妃娘娘要生小皇子了,公主呢,您也要早点儿跟楚公子生个小公子呀!”
“哟,正说着,楚公子就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