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微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窘迫的红晕。
这种红晕,并非来源于羞涩的男女之情.爱,她实在无法接受明晃晃那句:
——你拉着人家又亲又抱的,死活不肯松手。
这是她第二次因酒误事。
她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屋内来回踱步了片刻,她又扑上前去,一把抓住少年的袖子。
明晃晃的身子被她扯得拽了过来。
“那……楚玠他可有说什么吗?”
楚玠虽然没有柳奚那般冷漠可怖,但毕竟也是一朵人间富贵花。看起来温温和和,实际上却是带着刺儿的。
扎手。
少女又摸了摸右手心,十分惶恐道:“那我对他做什么了吗?他、他有没有发脾气?”
她去烟水巷,本就图个好玩、解闷。上次遇见柳奚,这次又撞见楚玠,还把他们两个都怠慢了。
明微微欲哭无泪:她这都是什么运气啊!
一侧的明晃晃凉丝丝地瞟了她一眼。
“你俩的事儿,我哪能知道。”
正说着,他又握着那双玉著对筷戳了戳米饭,将碗里的东西戳了个稀巴烂。
明晃晃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明微微更无措了。
自己这一下子,好像惹了三个人。
这午膳也再无心情去吃了,她随意扒拉了几口,便叫阿采把饭菜撤了去。瞧着时间,她应该小憩一会儿,但方才自己刚转醒,再加上如今心思凌乱,明微微压根没有任何休息的心思。
整个人瘫在贵妃椅上,两眼望着正站在殿中的长袍少年。
她眨巴着乌溜溜的眼,像个小狗儿似的。
明晃晃叹息,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楚玠兄应是不会介意的。”
……楚玠不介意,她介意。
以后她都不想再看到楚玠了。
她本来对楚玠就有愧疚之意,当初对他那么一番死缠烂打,这就差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柳奚突然回京了。
看柳奚第一眼时,明微微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对楚玠的都是崇敬之意,而非爱慕之情。
“不行,”她猛地从椅上跳起,“我得去和楚玠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说清楚我和他的关系。”
明晃晃皱眉,“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跟他之间没有关系,”明微微手忙脚乱地解释,“正是因为没有关系,所以才要和他解释清楚……”
“你先给我坐下,”对方按着她的肩膀,“阿姊,我问你,你想不想和他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
得,越说还越把自个儿给绕里头去了。
还没等她搞清楚呢,门口响起一道传唤声,小宫女规规矩矩地走进来,道:“公主、小殿下,兰氏来了。”
兰白萱?
二人几乎同时转过脸,异口同声:“她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蓝裙女子被宫人搀扶着,笑吟吟地往殿内走了来。
“臣女兰氏,见过五公主、七殿下。”
明微微松开拽着晃晃袖袍的手。
兰白萱知道他们二人是姐弟、在打闹,便也仅是弯了弯眸。她的笑容恬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江南湖泊上笼着的青色烟雨,缓淡而宜人。
兰氏又朝二人一揖,动作倒是实打实的规矩。
叫人一看,便知道是名门贵女。
“萱萱今日,是来给公主姐姐赔礼道歉的。”
明微微看见对方额头处绑着的白纱,是那日从马上摔下来时落下的伤疤。
明微微抬了抬眼。
哦,那礼呢?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兰白萱柔柔笑道:“臣女听闻公主姐姐也爱马,这不刚好,妹妹这里有一匹血统珍贵的小马驹,活泼伶俐,可爱得很。如今正在院子外面,也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欢。”
“公主殿下要不要随臣女去院中看看?”
兰白萱的面上,尽是讨好之意。
兰氏带着伤,身形也是十分单薄,低眉婉转之间,又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娇气。
明微微坐在贵妃椅上,不为所动,“本宫身子不适,怕着凉,就不出去了。”
俨然在拒绝她。
兰氏一顿,面上却无任何尴尬,仍是笑道:“那便不出去了。公主殿下注意休息,臣女就不叨扰您了。但那匹小马驹,还希望公主您能收下,那日冲撞了公主,萱萱十分惶恐。”
明微微倚在那里,没说话。
晃晃亦是神色淡漠。
阿采从公主身侧转去,送兰白萱离开采澜宫。
“她哪里是来给我送小马驹,”微微按了按裙面上的平褶子,冷笑,“她分明是想看柳奚在不在我这里罢了。”
“那……兰氏送来的马驹,公主打算怎么办?”
明微微想了想:“拴在后院,随意找个人看着罢。”
“是。”
日头东升西落,一晃儿就过了三日。
临近策论考试,明微微却无心学习。
那日在烟水巷里,她同柳奚说放弃策论考试是假的。她都认真准备了那么多天、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冷静下来,她又开始翻看相关书卷。
没了柳奚的那本习题册,复习起来,她竟有些无从下手。
期间楚玠也曾来找过她,都让她以身子不适为由,婉拒了他的登门造访。
这一日,是策论考试前的第一次模拟考。
斟酌良久,在“不见柳奚”和“参加考试”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男人不重要,她要专心搞学业!
随意一番打扮,明微微带上书本来到尚学府,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忐忑起来。
“公主,”阿采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来都来了,咱们就进去吧。”
小姑娘攥了攥衣角,“好。”
正如她之前所说的,参加策论笔试,证明给其他所有人看。
最重要的,还是证明给她自己看。
穿过那条熟悉的、长长的廊,她走到窗边,放眼望去,其他人已规矩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楚玠、大皇兄、二姐、三姐……还有,兰氏。
兰氏今天穿了一件极为艳丽的裳,领口微微露着,素纱轻披,完美地展示出她姣好的身形。
女子正坐在第一排,手中握着笔,眼神却一直停驻在柳奚身上。
男子坐于堂上,玉冠鹤袍,乌眸墨发。
她轻轻地叩了叩门。柳奚闻声抬首,正见明微微低垂着眼,安静地走进殿。
他险险送了一口气。
“哟,明微微,你怎么来了?”
坐下来时,她才发现,坐在自己身侧的竟然是那个讨人厌的明皎皎。
见明微微不说话,对方愈发得意了,挑衅似地挑了挑眉,“怎么,来当倒数第一啊?”
明澈转过头:“闭嘴。”
明皎皎一噎。
行啊这个小混.蛋,敢凶她了是吧?!
明皎皎欲还嘴,只闻堂上一声轻咳,众人皆一屏息,见堂上男子站起身,双眸一环顾。
“开始答卷罢。”
低头,提笔,一片落墨声纷纷。
策论策论,所考的便是“策”之“论”。卷面几乎是空白,只余其上方几行论题,要求人根据这论题,在短时间内写出一篇出彩的策论文章。
明微微之前所学的,都是先人之策论。需得迎合新时.政,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她瞧着卷子上的题目。
很熟悉的论题,好像曾在柳奚抄的那本习题册中出现过。
至于答论,唔……
她却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埋下头,苦思冥想,在纸上涂涂画画。
身侧一尾带着香气的风,让少女抬起头。
柳奚正走下来巡查,路过明微微,他的步子似乎一顿,有意无意扫过她的卷面。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道:“时间到,该交卷了。”
明微微有些绝望。
她甚至都不敢把卷子递上去。
最令她绝望的是,柳奚居然要当堂批改,然后对每个人的策论进行逐一点评。
堂上,男子下笔细细批阅,眉目好看。
堂下,明微微坐如针钻。
又是少时,他终于看完了所有人的试卷,按照分数,由高到低道:
“第一名,楚玠。”
楚玠的策论一向很好,去年还拿了笔试第一,他这次模拟考拿第一,众人也不意外。
“第二名,明天鉴。”
被父皇寄予了厚望,大哥平日做功课也用心,策论论点掌握得很是扎实。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第三名竟然是晃晃。
少年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从柳奚手中抽走了答卷,没接对方的赞扬之语。见状,柳奚也不尴尬,继续道:“第四名,兰白萱。”
兰氏欢天喜地地上前,结果答卷时,还不忘对男子抛去一个伶俐的眼波。
柳奚对她的赞扬也是言简意赅。
然后是第五名、第六名、第七名……
明微微迟迟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再往后,柳奚便不再读名次了,当他拿起最后一份试卷的时候,突然抬起眼,往堂下瞟去。
明微微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他攥了攥手中的答卷,眸光顿了顿,最终将其放下。
一扬声,“今日的试卷全部点评完毕,大家可以回去了。”
堂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对呀,先生,明微微的试卷您还没有讲呢!”
明微微的眼皮一跳,转过头去。
又是这个明皎皎!
对方站起身来,“先生,她不会考了最后一名,怕丢人吧!”
偌大的尚学殿内,一下子寂静下去。
明晃晃皱眉,“六姐,你在说什么?”
虽然不满,但他也知道,柳奚确实没有评阿姊的卷子……
少年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心虚。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堂上望去。只见太傅面不改色,将书桌前的东西整了一整。
从角落处,拿起一份试题来:
“哦,这里还有一份啊。”
……
众人先领着各自的试卷散去。
柳奚仍伏案,似乎真的在批阅明微微的那份试题。
少女坐在堂下,托腮,百无聊赖。
终于,对方夹着那份卷子走下殿来,轻轻扔在她的桌面上。
——逻辑不顺,句读不通。
明微微的面色变了变,一把将卷子抓住,欲往外走。
“微微。”
他突然在身后唤她。
明晃晃在一旁坐着等她,他的身边还坐着正在收拾东西的楚玠。
“你……要不要我给你……”
柳奚的话还没有说话,明微微突然转过头,朝另一张桌子旁的男子眨了眨眼。
“晃晃,楚玠,”
少女语调欢快轻松,
“可以给我看看你们的答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