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微一愣。
阿采一愣, 一侧静静站立的长安亦是一愣神。
她们主仆几人面面相觑,倒是让那老中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讷讷地与明微微对视了一眼,“这、这没诊错罢……”
他虽年长,却也没老糊涂, 这喜脉他还是能探得出来的啊。
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明微微就让人把他给请走了。
长安颇为担忧地看了阿采一眼,接了个眼神儿, 也招呼着周围婢女退下。一时间, 偌大的闺阁中只剩下明微微与阿采这一主一仆, 后者抿了抿唇,不安地上前。
“小姐, 您这是有了?”
明微微难为情地点点头,“也是是吧……”
阿采脑子“轰”地一炸。
“这、这孩子是谁的?”
那小丫头锲而不舍地追问, 犹豫再三, 明微微终于将自己与柳奚的那点事儿, 一五一十地同阿采说了一遍。
对方瞪大了一双眼,嘴巴也长得大大的, 却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姐,您是说您与皇上……”
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明微微怀孕的消息不知怎的就传入了皇宫。
府邸门前一阵喧腾声,她被阿采扶着出了寝屋,一下看见柳府门前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阿采扫了一眼他们身上的衣服, 小声:“小姐, 是皇宫的人。”
她的眼皮突突一跳。
还未来得及开口呢, 从人群中突然走出个黑衣玄帽的男子。他脸上带着恭维的笑意,走到明微微身前。
“皇后娘娘。”
这一句称呼,吓了她一大跳。
那人恭敬地朝她作了个揖:“皇上得知娘娘有身孕后,便差来奴才接娘娘回宫。如今世道乱, 娘娘与小皇嗣流落在宫外,多有不便。为了娘娘与腹中皇嗣的安危,还望娘娘跟随奴才回宫。”
身后的不远处,正停落着一辆马车,马车旁都是带着刀的侍卫,寒光阵阵,分外逼人。
她知晓,对方这身行头,便是铁了心地要将自己接回宫。
看着那阵刀光,明微微没法儿,只得被人“请”上了马车。
马车行得又平又稳,车内有些昏黑,让她隐约有了些困意。方浅眠,马车忽然停下了,黑衣宫人走上前,将车帘子轻轻掀了开。
“娘娘,到了。”
那一声“娘娘”,唤得明微微好生不适应。
少女睁了睁眼,入目的是一片朱红色的宫墙,她被人扶着下了马车,踩在了松软的雪堆上。
“皇上此时还在鹤鸣殿议政,让奴才先接您去别处休息。”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皇宫之内,对于明微微来说,皆是一派新奇。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皇宫内的红墙绿瓦,一股肃穆华奢之感扑面而来。她跟在那宫人后面,停在了一处宫殿内。
“康丽宫?”
明微微看着宫门上的牌匾,“这是何处?”
不是说要带她来找柳奚么?
见瞒不下去了,那人嘴角扯出一抹笑,又点头哈腰:
“皇上政务缠身,奴才先带您见见太后娘娘,您离宫了这么久,太后娘娘一直在念叨您,说想您得紧。”
言罢,便不容她拒绝地,将她带到了院子内。
古色古香的景色一下子在她眼前铺了开。
她被人引着,穿过一条窄窄的长廊,终于,那宫人停下了脚步。
“娘娘,到了。”
有人给她推了推门。
她还未来得及走进去呢,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明微微回过头,只见一人风风火火地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哎,皇上,皇上!”
周围宫人拦不住他。
他像是刚面见了大臣,身上龙袍还未换下来,冷风穿过袖摆,卷起他披散的乌发。
“柳奚?”她一愣,“你不是在忙吗……”
手腕突然被对方一抓。
他的眸色一片冰冷,似乎在隐忍着愠怒之意。
“跟朕走。”
她一愣,不明所以。
可那左手腕被对方死死抓住,对方的力道还有些大,她疼了,忍不住喊了声:
“你拽疼我了!”
周围宫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居然敢这般对皇上说话……
不过仅是一瞬,那宫人回过神来,忙不迭上前去拦他们:
“皇上,太后娘娘说了,想见一见皇后娘娘——”
“滚。”
冷冷一声,柳奚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回去告诉她,谁再敢打皇后的主意,朕定不会再放过她!”
小宫人身子一颤,正殿的门突然被人“嘭”地推开,太后眉目慵懒,徐徐望了过来。
“哟,哀家当是谁这般聒噪,原来是许久未踏入这康丽宫的皇帝啊。”
柳奚斜睨她一眼,面色不善。
明微微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在她的印象里,柳奚性子虽然清冷,待人却是一向温和的。譬如二人在南巷村头,面对捣蛋顽皮的孩子,柳奚也极有耐心,从来都不会发火。
与她相处时,更是处处都温温柔柔的,除了……在床榻上。
正思量着,那太后已步步走出殿门,目光淡淡落在明微微身上。
迎上女子双目,明微微突然觉得,太后与柳奚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像是能勾人魂魄般,直将人吸进去、溺于那一泓明媚的春水中。
不一样的是,柳奚清冷若谪仙,而太后,眼中似乎藏匿着魑魅魍魉。
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又被人抓紧了些。
他侧首,与三余轻声交代了些什么,小后生会意,有些紧张地走上前:
“娘娘,您先跟奴才来。”
身在深宫中,自然得听话些。
明微微点了点头,与三余走了出去。
瞧着她的背影远去,柳奚终于沉下声:
“本就是你与朕的事,能不能别把她也牵扯进来?”
他方与人谈完明天鉴那边的事,眼线便匆忙赶来,说太后今早让一群人去柳府将皇后接了进宫,他们怎么拦都拦不住。
一听了这句话,他立马起身,往康丽宫赶。
楚太后站在台阶上,挑眉:“怎么能是哀家与皇上的事呢,大王爷与七王爷联手,要反了,这可是我们四个人——哦不,我们五个人之间的事呀。”
言罢,女子竟弯了弯唇,一笑。那笑容风情万种,如有昳丽的花朵在枝头绽放了开。
“怎么,他们二人都要打进宫了,皇上都自身难保了,莫不是还要分一些人手,去柳府看着她?”她一轻嗤,“皇上,您肩头的剑伤,还未痊愈罢?”
那刺客,显然是明天鉴与明澈那边的人,有没有刺死他不要紧,要紧的是,要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柳奚是先皇之子,明澈是,明天鉴亦是。
况且,与柳奚不同,他姓柳,而他们,才是真真正正地姓明。
“明天鉴幕府里究竟有多少当朝臣子,又有多少兵马,皇上查清楚了吗?”
“还有她那个好弟弟,在民间制造了多少舆论,放出了多少谣言,皇上,您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晓罢?”
说着说着,她唇边的笑意也阴冷了下去,“皇上,您哪,还是太心软了。如今最好的应对之策,便是将她这枚棋子攥在手里。纵是明天鉴不念着兄妹之情,可明澈呢?那个小畜.生,可是拿他姐姐当宝贝似的供着呢。”
她太了解明澈了。
他将明微微,看得可是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柳奚自然知晓对方想要做什么。
从知道了她将明微微从柳府接回来,他便预料到了太后如今要说的这么一番话。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之色,他冷冷地扫了女子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警告着她什么。
无端地,楚太后竟被对方的眼神扫得噎住了声,回过神来时,柳奚已冷冷拂袖,远去。
独留她一人站在台阶上,吹着凌冽的冷风。
心腹宫女走过来,将她扶住:“太后娘娘,外头风寒,咱们先回屋里罢。”
风寒?
瞧着那一抹明黄色的衣袍,“哀家只觉得心寒!”
宫女扶着她的手顿了顿,却是不再敢应声了。
女人又凝视了柳奚离去的方向许久,忽然,又一冷声:
“哀家倒是要看看,明微微在哀家手里,那明澈还敢怎么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