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落入耳。
云浅罕见“拒绝”了徐长安的亲近,眼里虽然有不舍,却立刻坚定了起来。
她和徐长安之间是有规矩的,比如她向徐长安借了一个膝枕,便要还一个。
如今也是。
作为妻子怎么能够拒绝丈夫的温存呢。
云浅将食指上淡淡的胭脂送到徐长安的嘴边,问道:“可满意了?”
徐长安眼眸轻轻颤了一下,感觉到自己嘴角些许云姑娘的味道,无奈的说道:“满意,我可没有不满意的时候。”
“味道怎么样?”云浅有些新奇的问。
“小姐说你的味道,还是胭脂的味道?”徐长安反问。
“自然是胭脂的味道。”云浅牵住徐长安的手,后者自然而然的使用水属性的真气替云浅擦干净胭脂红渍。
她的味道夫君很喜欢,云浅以往已经问过了。
“这种胭脂在暮雨峰很常见。”徐长安想了想最近暮雨峰的环境和那些师姐们,解释道:“这几天似乎流行这个味道。”
正常,温梨师父拿给李知白的胭脂,自然是近期流行的。
云浅抿了抿嘴,随意的说道:“你对她们使用的胭脂这样的熟悉?”
“碰面的多了,多少懂了一点。”徐长安自然的回应道,他可太了解云浅了,云姑娘问就真的只是问,决然不会有吃醋的念头。
事实也是如此。
“所以味道怎么样?”云浅晃了晃徐长安的袖子,此时她散落的长发及腰,映着灯火伴着面上的妆容,真是像极了娇美的新妻。
“很好。”徐长安眼里过了几分沉迷,没有抑制他对于云浅的喜欢。
云浅感觉到徐长安的视线,想了想后捋起自己凌乱的散发,继续说道:“与你在北桑城给我买的胭脂比呢?你更喜欢哪个味道?”
“我?”徐长安看着云浅的目光十分柔和,他觉得云姑娘这副柔弱、带着几分媚色的样子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如今想来,姑娘许身予他后的次日,就是这样的气质,软塌塌的卧在毯子上不愿意起身。
不过那种因为吃痛带来的娇柔只持续了短短几日,再往后他就没有见过了。
还真是怀念。
呸呸呸。
他想什么呢。
徐长安将脑海中的美好回忆甩出去,心想都是因为先生的存在让他的压力尽减,不然……他现在哪里有心思在这里胡思乱想。
“胭脂不重要,使胭脂的人才重要,这个道理小姐应当不会不懂吧。”徐长安咳了一声。
只要是云浅用的胭脂,无论怎么样的在他眼里都是最好的。
北桑城普通的胭脂红蓝花磨粉与暮雨峰精致的灵气彩妆……只有落在云浅面上才会有意义。
“原来是这样。”云浅眨眨眼,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看着云浅沉吟的模样,徐长安苦笑两声。
云浅平日里聪明,但是一牵扯到他的时候就变得……傻兮兮的。
很可爱。
徐长安正想着,却见到云浅忽然凑了上来,认真的说道:“我想要一个耳洞。”
“?”
徐长安一愣,随后立刻说道:“不太好吧。”
“为什么?”云浅面色不太自然。
徐长安沉思了片刻,略显犹豫的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父母?”云浅蹙眉。
可她没有父母。
云浅看向窗外,雨水后是隐隐的亭榭,再往外就是一汪碧水青天。
雨水轻柔,清风如玉,吹在面上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这种平和后带着几分危险的味道。
云浅在徐长安写的书上看见过一句话。
‘头上青天为父母,堂前翁姑即神仙。’
夫君的父母还活着,这一对“神仙”她短时间内见不到,便只剩下了头顶一汪青天了。
“算了。”
看着云浅迷茫的样子,徐长安摇摇头,他本意是想“试探”一下云浅神秘父母的事情,但是云浅那茫然的样子……也试探不出什么来。
“和父母没有关系,只是穿个耳环,说不定会很疼。”徐长安看着云浅精致的耳垂,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地方扎个眼,他说道:“你不是最怕疼了。”
“我不怕疼。”云浅想也不想的说道。
不提父母就好,不然她真没有办法。
“真不怕?”徐长安想起了什么,看着云浅水润的眸子。
“不怕。”云浅点头。
“再想想。”徐长安慢悠悠的说道。
云浅心念一动,轻声道:“有……一点点怕,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徐长安心想他很早就说过自己不是什么正经人,财色食他都喜欢。
“不知道。”云浅摇摇头,手指在一旁金色宝石耳坠上轻轻掠过,挑眉后神色平静的说道:“只是……我有时候会想一件事,是不是因为我当初怕疼的厉害,如今你才不愿意碰我。”
“小姐,矜持。”徐长安捂着脸。
“什么矜持,方才也说过了。”云浅不解的看着徐长安:“妻子在丈夫面前是要矜持的?”
“应……应该吧。”徐长安被云浅这么一问,也有些不确定。
“你也有想的慢的时候。”云浅挑起手里的耳环,说道:“妻子在丈夫面前是不是要矜持,这点不重要的。”
徐长安是不是喜欢矜持的她,这一点才重要。
就好像胭脂不重要,使胭脂的人才重要一样,徐长安刚刚才与她说了这件事,转头自己便想不明白了。
徐长安立刻明白了云浅的意思,他眼角微微一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云浅对着他说道。
“所以你喜欢我矜持一些吗?”
徐长安:“……”
他此时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以往做云浅的管家,就已经矜持够了,现在作为夫妻,独处的时候还装什么。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矜持。”云浅温柔的走过去,轻轻抱住徐长安,在他耳边说道:“所以我想要一个挂首饰的地方,穿个耳环。”
“又是因为我喜欢?”徐长安哪里还不清楚云浅这是在和他讲道理,而他在讲道理这方面往往都不是云浅的对手。
他口口声声说什么矜持,实际上怎么想的云浅一清二楚。
云姑娘简直就是他的镜子,可以轻描淡写的就将他隐藏心底的“阴暗”勾到明面上来。
有这样的妻子在,何愁每日不能省身。
“嗯,因为你喜欢。”云浅点头。
徐长安忽然严肃了起来,他认真说道:“如果说你自己喜欢想要戴耳环,我一定会同意,哪怕扎的时候我会心疼。”
云浅说想要戴耳坠让她更好看,徐长安可以接受,毕竟女子愉悦自己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为了讨好他而作践自己,徐长安天然就很抵触。
“有什么区别?”云浅问。
“你应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孩子,却怀不上,可穿个耳环就很简单。”
徐长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氛。
半晌后,徐长安无奈的说道:“小姐,我发现你讲道理很厉害,不讲道理的时候也很厉害。”
“?”云浅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没什么,不讲道理也是姑娘家的特权。”徐长安揉了揉眉心:“怎么忽然想要穿个耳环了,夹的不行吗?”
“因为你没有亲到我。”云浅给了徐长安一个始料未及的答案。
“?”
此时,轮到徐长安脑袋上冒出问号了。
“不能让你满意,总要从其他地方想想办法,你喜欢耳坠我就弄一个,算是补偿。”云浅语气十分平稳,显然她就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忽然改口不要夹子,改穿耳洞了。
只从唇上抹了一些胭脂给夫君可不够补偿,而且……他还说这胭脂和北桑城的胭脂一样,这种轻飘飘的分量就更不配做拒绝温存的补偿。
“小姐,你为了不花妆,不也是为了我吗?”徐长安忽然说道。
“一码归一码。”云浅认真的说道。
徐长安惊奇于云浅的脑回路,却没有办法,只能说道:“那我现在亲你一下,能不能别穿耳环了?”
“理由。”云浅看着他。
“我只了解一些,算了……就说仔细点。”徐长安拿起手里金色的耳环,回忆着说道:“穿耳环,最开始是有些姑娘过于活跃,不甘居守,有人便想出在女子的耳朵上扎上一个孔,并悬挂上耳珠,以提醒她们生活检点,行动谨慎。那时对穿耳之举,并不像如今这样热衷,而姑娘完全是处于被迫的地位。”
古时的耳环不是好东西,尘世里普通女子穿个耳环也配不起好的首饰的话……真的就是在耳朵上穿一个环,用以夫君、母亲教训时拉扯所用。
很糟践人。
徐长安虽然不至于看不起这样的事情,但是耳环有这么一层意思也是的确存在的。
“这很重要吗?”云浅认为这不重要。
“小姐,仙门里老怪物有很多的,谁知道那些人都活了多久了?”徐长安看向窗外一片仙门的景象,“仙门修行者也是人,说不定就有老一辈的修仙者还抱有古念,觉得穿耳环不好呢?”
他想的可太仔细了。
比如以后有修仙的前辈看上了云浅的天赋,但是因为她有耳环而不喜,那就不好了。
“所以没有什么必要,能明白吗?”徐长安耐心的解释道。
“……我知道了。”云浅了解了徐长安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
修仙者的看法和让徐长安喜欢这件事相比,哪个对于云浅来说更重要?
毫无疑问是后者。
云浅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是不是只要那些抱有古念的人都不在了,我就可以穿你喜欢的耳环了?”
“还没放弃呢。”徐长安看向云浅被青丝遮掩的耳朵,十分的无奈:“小姐在我心里已经是最好看的,如果是你自己喜欢也就算了,为了我着实没有必要,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云浅不能理解徐长安的话。
“我对小姐的喜欢……嗯,取个数算是一百分满分,那就是一百分。”徐长安丝毫不脸红的说着实话:“哪怕是戴了耳坠,它也还是一百分,变不成一百零一分,因为满分就是满分。所以只是为了耳坠的新鲜感而吃疼,不值得。”
“值得。”云浅斩钉截铁的说道:“哪怕只有一点点新鲜,也是值得的。”
徐长安不说有新鲜感还好,他一说,云浅反而更坚定了信念。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徐长安苦笑。
“没有。”云浅取出缎带将自己长发扎了一个温婉的、徐长安喜欢的样子,随后缓缓说道:“你看……平日里你舍不得教训我的,有一个耳环会方便许多,而且你也喜欢,应当说是一举两得。”
云姑娘轻柔缓慢的语调就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一举两得……小姐,我没有脾气了。”徐长安捏着眉心,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浅坚定起来的事情,他不会强迫她改,因为这是她想要的东西,是她的自我。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徐长安讲道理讲不过云浅,便使出了拖字诀:“如今丹田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无心想这些。”
“嗯。”云浅很吃这一套,她不急这一会儿,只是她想起了什么:“所以,你方才说那些可能觉得穿耳环不好的人……”
“不重要。”徐长安随意的说道:“是我想多了,小姐以后是会进暮雨峰的。”
这些姑娘里要是有觉得穿耳环是低贱且不好的,早就被大伙撵出去了。
徐长安可是见过的,连他先生那样完全没有“女韵”的道姑都穿了耳环。
“明白了。”云浅应声,心想不重要,那就算了。
有些事情她可以做,但是如果让以后的夫君知道不喜,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徐长安不喜欢,她也会尽可能的“善良”一些,让他们活着。
“好了,说说小姐自己想要的吧。”徐长安笑着:“方才绞尽脑汁的样子,可不只是因为我喜欢。”
云浅一定还有其他的理由。
“我想要戴你亲手送给我的耳坠。”云浅看着金色耳坠:“而不是用其他人的。”
这才是她的目的。
亦是一个无比充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