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群居动物,为了能够融入群体,他们总是会采取各种手段。地位,名声,能力,光鲜的外表,亦或者是吸引人的性格。
融入群体是他们的本性,而当一个人成功混进族群中,他也就在别人眼里留下痕迹,与同伴产生交集,构建羁绊。
正因为人类是群居动物。所以,死亡从来不是人的终点。
“……”
噼噼啪啪地,像是卡带的声音响起。
“……行者。”
“旅……行……”
“旅行者。”
声音变得清晰了。
“旅行者,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偌大的空虚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它是如此清晰,以至于盖过了所有泛滥的思绪。
旅行者意识到,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仅仅是为了这声呼唤。
“没关系,你不用回复我,只要听我说话就好。”
“游戏很简单,只要跟我一起倒数到一。一共十个数,你不倒数也没事,哼哼,那就开始了。”
声音旁若无人地继续。
“开始了,第一个数是十。”
“在我们那里,十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数。”
“十全十美,十万八千,十、呃,十……总之,十是齐全的意思!用这个数开始很有仪式感对吧?”
“九。”
“九的谐音是酒,一说到这我就有点跃跃欲试了,猫尾酒馆小迪奥娜的特调,晨曦酒庄的午后之死——当然是迪卢克老爷调制版!哦,还有璃月港的酒酿圆子,稻妻的清酒!有机会的话一定不能错过!可惜你不能喝,只有我一个人享受这等美味……啧啧啧。”
“八。”
“八的话,我想起来凯瑟琳小姐的委托。”
“每天的委托数是四个,我还经常去死缠烂打,希望她翻倍,四四相加凑个八,多挣点原石啊摩拉啊什么的。可每当这种时候,你总是把我提溜起来。”
“淦,多来点石头不香吗?!”
“对对对,接下来到七了。你还记不记得七七?就是不卜庐的小女孩!”
“她好可爱的!又懂事又能干,还会给我抱抱。我不管,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僵尸年龄不小、她不是小女孩之类,只要烟绯没有把我抓起来那就是小女孩!我很刑!!”
“我还买了椰奶在背包里,准备下次去见她给她尝尝。稻妻的椰奶也很好喝,对吧?”
“六的话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嗯……六六大顺?万事顺遂?说起来,一路上确实很顺利,这多亏了你吧,不愧是‘传说中的旅行者’!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和派蒙当然有在帮忙——不是倒忙!!”
“五郎!我们下次去找五郎吧!”
“他说下次去就带我们逛海祈岛。我们可以玩宵宫的烟花,拉着万叶一起喝酒,再和心海一起看兵书!没关系,就算听不懂,她也肯定会给我解释的,心海念书的声音很好听,我这回一定不会睡着。”
“四,这个谐音真不好,我们换一个吧。思念的思是不是就很有味道?出来这么久,那个卖唱的上次还寄信说想我们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听他的新作,顺带捎来一枚小小的石珀。你说那个,究竟是钟离先生给的,还是他偷来的啊……”
“哦,你等我一下,这枚梧桐树叶蝴蝶得收好,刚才拆信时不小心掉出来了。”
“……”
声音停了一下,好像是在很认真地整理什么。过了一会,变得有些模糊,语气也带上了不确定的味道。
“数得好快,是到……三,来着了吧?抱歉我记得不太清,应该是。嗯,没错,肯定是这个数!”
“三,哈哈,你有没有觉得很贴切?我们一直都是三个人呢。你,派蒙,还有我!一个不少,到处乱跑,在提瓦特大地上旅行的三个人。”
“还有荧!你看,就算加上荧,也可以是三个人。尘歌壶里要记得留房间,荧喜欢花吗?那就种上满满一花田的花!厨房,摆设,女孩子会喜欢的小玩意,再养上几只猫,几只狗,拜托阿圆替我们照顾。”
“休息的时候,还可以沏一壶茶,准备几份点心。我们在大树底下坐好,那两把琴你保管的很好吧?这样你和荧可以弹琴,我跟派蒙负责吃点心!困了就打个哈欠,累了就躺下睡一会。”
“三啊……果然是个很美好的数字。”
“咦……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没有数错吧?你看,这不就是到二了。”
“等等。你该不会是想骂我‘二’的意思吧?!”
“岂可休,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动粗!你在此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个日落果来……不对,串戏了,啧。”
“双子中,是一定不能少另一个人的。”
“二是两条横线。”
“上面一个一,下面一个一。”
“但凡少了任何一个,都不是这个数。”
“所以不要担心,你和荧,一定会相见的,我保证。双生并蒂,相伴支持,谁都不能把你们分开,你也一定会走到最后,去直面她,去和她面对面。”
“你要记得把吞在肚子里五百年的话告诉她。”
“你要记得拉住她的手。”
“就算刀剑相向也没关系,就算利刃相抵也没有关系。毕竟你们是……”
“家人。”
“记住噢?”
噼啪的声音再次响起。
已经不再是虚无空白的光景了,面前的景色逐渐扭曲,摇曳着摇曳着,显露出现实的轮廓来。
“……”
“现在数到哪里了?”
“我我我,我没有忘记!!我只是记不太清……才不是笨蛋,我难道在你眼里很笨吗?!”
“岂可修!!”
“……‘一’啊。”
“我们这是倒数来着的,所以这个本该是第一个数,现在变成了最后一个数。”
“这游戏果然很没意思。”
“下次就不要倒数十了,咱们改成二十,三十、四十五十一百——哈哈,开玩笑。那样的话就永远也数不完了。”
“我记得我有很多要说的东西。”
“但是一数到这个数,我就都不太记得了。”
“也对,毕竟终有尽时。”
“旅行者,我跟你说,一是起点,也是终点。”
“我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一个人碰到了你和派蒙。”
“我的起点是一。”
“所以,我的终点也会是一。”
“但你不一样。嗯,我刚才不是数过了吗,你是二,你和派蒙是三……咦,我数过了的,对吧?”
“……”
“一是我,二是你,三是你和派蒙,四是提瓦特朋友们的思念,五是相伴的约定,六是祈愿诸事顺遂,七是存于不卜庐永恒守望,八是与你旅行的日常,九是美酒相伴天将明,十是一切起始星星点灯。”
“十个数。”
“数完了哦。”
“……”
“嗯,没有要说的啦。”
“我还没有糊涂到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虽然到一半确实有点……咳,但是,你也不对吧,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在玩?”
“勉为其难给你留一个数好了。”
“旅行者,你来数——‘零’,好不好?”
声音扭曲着模糊了。
面前的景色也在缓缓褪去。
“……”
“睁开眼睛吧。”
“你来倒数最后一个数。”
“游戏就结束了。”
“……”
空白的世界(梦境)于此扭曲着崩塌。声音止歇,欢迎回归冰冷现实。
万籁静寂之中,少年缓缓睁开眼。
面前的日光比什么都要刺眼,直直穿透下来,没有梦境里的暧昧不清,也没有难断的思绪,现实是如此冷漠,却又真实。
听不到花鸟莺语,也感受不到温暖触感。
只有少年呆滞着。他干裂的嘴微微翕动,声带因为久眠而干涩沙哑,此刻,终于再次震动。
颤抖着、呼吸急促地——
“……零。”
“嗯!”
有温热液体从两鬓滑落,没入自己枕着的金发中。
“游戏结束了哦。”
“早上好哇。”
他分明听到了声音,他分明没有听到声音。现实里不会有这个声音叫他,这份鲜活,仅仅存在于一次比一次模糊的梦境中。
人类是群居动物。所以,死亡从来不是人的终点。少年还记得那份相伴的记忆,但是时间却远比一切都要残酷。水滴可以穿石,风沙可以干涸水源,而即便是长生种——也无法抵抗不可逆的磨损。
最开始遗忘的是温度。接着是眉眼,面容,气味……梦境无法一一复原,每次的沉迷好比饮鸩止渴,只在徒劳增加损耗。
现在,留给他的,还剩下声音。
“……好。”
旅行者抬起手,搭在眼睛上。
不知是谁人声音颤抖着,夹杂了太多太深的情绪。指甲陷入肉中,眼泪打湿鬓发,睡至嘴唇干裂也不愿醒来。
他回答,
——早上好哇。
“早上好。”
——醒了吗?
“……嗯。”少年安静地哭泣,“我醒了。”
旅行者抬起手,往空中虚虚一抓。
——却无法阻止你向终点走去(被他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