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三,宫阙覆雪。
皇后以梅之洁,梅之傲,梅之美请示明华太后,邀宫妃们赴御花园抱香阁赏雪赏梅,煮茶品酒。
一来十三乃腊月的第一个除尘日,意在除旧迎新。二来近日宫中祸事不断,大家也当为皇上与太后祈个福。
至于那三嘛……
就似萧惜若昨日去探望谢蕊溪时,这位德妃娘娘告诉她的话。一场鸿门宴罢了,她可得小心着些。
对此降雪大赞谢蕊溪仁义,可萧惜若却知道,所谓仁义不过是利益。
“德妃姐姐也是,怎么就忽然落水了呢?这大冬天的,可别把身上冻坏了!”
“是啊,冬日里就是容易生病。这不,贤妃姐姐的母亲也抱恙了。昨日太后娘娘还说呢,眼看小年家宴就到了,这宫里主事的到只剩皇后娘娘了。”
刚下仪仗,萧惜若便听见两名贵人在“窃窃私语”。
这压都压不住的音量,当她聋子呢?
于是她分外热情的把她们招到了面前,让她们把这些日子的早会都讲一遍,一路走一路讲,根本就不让停的。
腊月里天冷风大,这御花园中更是如此。
所以这俩娇生惯养的贵人很快就呛了风,一时间面色微白,瞧着竟比萧惜若还像个病鬼。
可萧惜若“傻”啊,她只当她们是被口水呛到了,还等着她们继续呢……
而本来是旁敲侧击萧惜若有病,好让这位心气不顺的两名贵人,此刻是真的心气不顺了。
好在老天待她们不薄,在前往抱香阁的回廊处,她们瞧见了一名抱炉跪地的宫女。
香炉中香烟袅袅,炉身灿金,掐丝游鱼,一瞧便是上等的物件。
只不过炉中有火炉身滚烫,宫女虽不断轮换着十指,可十指毕竟是肉做的,上面早已烫红了一片。
可她还是苦苦的支撑着,见了萧惜若等人也不忘躬身行礼。
萧惜若看到了宫女的眼泪,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脚下一个趔趄,手中暖炉刚好撞上了那香炉罢了。
香炉落地,萧惜若“啊呀”一声儿,留下一人善后径直走了。
*
抱香阁上,皇后之位居于正中。
萧惜若之位在右,王意婷之位在左,其他嫔妃则依着位份一一往后坐。
这在宫中本无可厚非,可今日的位置却出了意外。
因为皇后身边竟还摆了一张小坐,位在萧惜若与王意婷之上。
这也是王淑妃自入阁以来,看主位的眼神就不太友善的原因。
不止是王淑妃,萧惜若听其他嫔妃也在小声议论,一直重复着“花素依”三个字。
终于,随着海贵一声儿尖嗓,皇后花素鸢携着一名碧裙少女款款而来。
若说花素鸢是牡丹姚黄,那这碧裙少女今日的装扮,便像极了抱香阁外花白重瓣的极品绿萼。
色淡人洁,疏影暗香。
比起花素鸢来,的确更有韵味。
皇后一出,众妃自当行礼。可萧惜若却只是淡淡的瞥了皇后与花素依一眼,然后平静的坐下了。
她居然坐下了?
一时间,阁内所有嫔妃的目光都落在了萧惜若身上。
早知这位不懂规矩,今日这赏梅会也少不了她的罪受。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她们还没开始,这位倒是先找事儿了。
“萧贵妃可真是让本宫开了眼啊,怎么?是这京城太大,已大到你尊卑不分目中无人了么?”
皇后冷笑,她正愁没个正当理由教训萧惜若,这贱人倒是自己送上门儿了。
想她那四弟,还不知得在榻上躺几个月呢。
面对皇后的发难,萧惜若不疾不徐,起身前还不忘虚弱的咳了两声。
“回姐姐的话,妹妹远道而来,只知宫中嫔妃需向上位行礼。可姐姐啊,您的妹妹也算本贵妃的上位么?”
这一刻,萧惜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还有一股不服的傲气。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不禁集体扫向花素依,暗叹萧惜若说话真是半点不带拐弯儿的。
要知道,这些日子这位花五小姐都是跟着太后的,因此妃嫔们向太后行礼时也没少带她。
就算是先帝在的时候,除了最得宠的那几位,其他哪个没给这位行过礼?
怎么偏她就……
“哦?萧贵妃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花素鸢冷笑,“本宫这五妹妹跟着姑母时如此,跟着本宫时自然也是如此。怎么,你这是在质疑姑母她老人家?”
面对花素鸢的咄咄逼人,萧惜若却只是歪了歪脑袋。
可就在大家觉得萧惜若不会打脸太后,而会借坡下驴之时,萧惜若从降雪手中接过了一本厚厚的大燕律例,开始在一众嫔妃面前一页一页的翻。
见自家傻娘娘似乎又把页码忘了,席阳赶忙陪笑着帮了忙。
于是萧惜若便指着律例上的一条道:
“惜若边境而来,近日才开始研读律例。咯,敢问姐姐是律例写的对,还是您方才所言的对?”
这一刻,傻里傻气的萧惜若成功把花素鸢莽住了。
她拿太后来压萧惜若,可萧惜若呢?
居然拿出了太祖皇帝编写的律例……
就算是她的姑母在此,恐怕也不敢在明面上忤逆律例吧……
就在皇后握紧扶手,明知要向萧惜若低头却依旧硬撑时,一旁的花素依缓缓起身。
少女笑望着萧惜若,目光平静道:
“贵妃娘娘说的对,是素依不知礼数,僭越了诸位娘娘。素依这就退到一边,让姐姐独自接受朝拜就是了。”
说罢,她还是主动向一众嫔妃行了礼,这才恭恭敬敬的退到一边。
一时间,她的知书达理与萧惜若的胡搅蛮缠,简直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一众嫔妃不禁暗笑,却又乐得萧惜若得罪花素依。
众人起身行礼,皇后也下了台阶。海贵立刻笑眯眯的招呼起宫人们,送上一盘盘精致的点心。
梅花奶糕、梅花香酒、梅花清露……
据说为了响应太后的懿旨,这些东西都是花五小姐花素依用花家的银子置办的。
一时间一众嫔妃连声感谢,而那位花五也抬步回到了桌前。
回来的不止有她,还有她手里抱着的一只通体雪白,瞳色湛蓝的猫。
风吹梅动,花素依与皇后放肆的撸着猫,全然不管猫毛随风飘散,而萧惜若“正巧”坐在她们的下风口。
于是很快,萧惜若的咳疾便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