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到来，家家户户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上至皇室下到贩夫走卒，不是忙着做客就是忙着迎客。相比之下，往日里繁荣的慕容将军府却安静的不合常理。

依照慕容家的门楣，年初一理应门庭若市。现如今却只剩下晨曦一人，就连仆役都被打发出去过年，该回家的回家团聚，没有亲人在的也跟好友一同出游。

晨曦无所事事地躺在屋檐上望着天空中翻滚的云，街坊邻里的喧闹声传入耳中，更显得这偌大的院子异常冷清。

今日一早，慕容龙城就说兵部那边需要他去，连早膳都不曾用过就出了门。剩下慕容天锦与晨曦这对相看生厌的兄弟俩，自然是不可能同桌吃饭。

用过早膳，慕容天锦先是亲自写好了拜贴让人先一步送出去，收拾妥当后就带着府中仅剩的几名随从往孟家拜年去了，看那架势，后半日大概也打算泡在演武场不回来了。

不用跟兄长共处让晨曦觉得松快了不少，他倒是也想出去，可惜他认识的人里，初晨要守皇家的规矩，昨日溜出来一趟已是极限，今日还是得规规矩矩留在宫里。凌云峰早早吩咐说这几日不见客，也不知是上了哪去。

至于师父，想来那人是不想见他的。

日前一局，晨曦不仅输了，对方甚至连一点尊严也没留给他，先以绝对的实力破局，又主动认败退场，还留下那样一句充满高高在上的慈悲的话语。

如果说晨曦一开始对孟初阳的敌意是出于危机感，以及某种说不清的独占欲作祟。如今他同那人才算是真正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只是现在，他已经彻底出局，再无与那人竞争的资格。只因那日狐九对他说:“你是天意选定的人，不是我要选的人，我选的人是初阳。”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真正读懂了狐九内心的人，也是那人渴望的救赎，亦是解脱。他们早已心照不宣地做下约定，要由晨曦为狐九带来他渴望的终结。

如今他被彻彻底底抛弃了，而对方转而选了一个在他眼中毫无用处的人。并为此轻描淡写地判定他不如那人。

他怎能不迷茫，怎能不心生怨怼。

至少也该，给自己一个理由，让他知道究竟输在哪里。

晨间的日光莫名有些刺眼。这样想着，他抬起手臂挡住了双眼。忽然起了风，似是吹来流云遮住了太阳，感受到光线减弱，晨曦移开了手臂，这才看清上方遮挡光线的身影。

“早啊，我的晨曦。”

一夜未眠，导致孟初阳在大年初一喜提国宝造型限时版，头发也不认真打理，随意的糊了一脸。倒不是他不想，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依照这个世界的文化，男性只有奴隶会在身上穿孔挂东西，断发更是大忌。而现在他不仅被打标签一样挂了个耳坠，留的整整齐齐的头发还被削了一缕，天知道他这一年养头发有多努力。

要是让孟家的人看见他的新造型，少说也是一顿家法，保不齐分分钟族谱上除名，当场扫地出门。

虽说现在也是半个透明人待遇，长辈还在跟他置气，以至于他院里连个扫地的都没有，只能自力更生。

“孟兄……在吗？”孟初阳回过头正看见慕容天锦一路小跑着进入他的小院，嘴里原本是喊他，大抵是因为看见了熟悉的背影，一转身却变成了陌生的模样，导致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

“在，就在你眼前。”孟初阳发泄一般将扫把往旁边一丢，很没形象地往刚扫干净的台阶上一坐，还拍了拍旁边示意慕容天锦坐过来。

大少爷显然不能理解几个时辰前还十分正常的人现在怎么活像是街上的乞丐，憋了一肚子话半个字也蹦不出来，赌气似的往旁边一坐，半天才问出来一句:“你昨晚遇见什么人了？”

闻言孟初阳下意识摸了摸藏着乱发下的耳垂，强作镇定地回了句“没什么重要的。”任凭对方如何追问也不肯多说一个字。见此情形，慕容天锦也只能选择结束这个话题，转而邀请孟初阳同去演武场。

虽然很想吐槽这种大年初一跑去撸铁的奇葩行为，孟初阳到底还是没有拒绝，毕竟他自己也没什么事可做。

黄昏时的日光是金色的，看着那太阳一寸寸沉没，黑暗逐渐笼罩大地，晨曦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了安心的感觉。他依旧躺在屋顶上，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点点，没来由地怀念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是个出身低微的平凡女人，在那样的泥沼中生活的人们自然想要爬出来，即便外面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美好。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世人眼中低贱的人想要活的更好是一种错误。慕容家的主母容下了那么多妾室，偏偏容不下晨曦与他的母亲。慕容龙城风流成性，但一向重视自己的血脉，却唯独对晨曦不闻不问。

一切皆是因为他们母子的出身。

他不明白，为什么都是人，却要从诞生起就被分成三六九等。

后来他想通了，是这世道不公。

所以他想要的，是一个能让他们这样的人也能光明正大地活下去的世界。

仔细想来，他的理想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能更好的活着，但这并不代表他憎恨自己的母亲。或许他只是母亲用来活下去的筹码，只是他不怨，他不认为那样的生存方式是母亲的错。

那不是他们的错，即便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唾弃。

所以晨曦无法接受另一个自己的否定。

初上天空的太阳与晨间的曦光，这两个词代表着同一种意象，但他们是不同的事物。世人皆知阳光来自于太阳，即便如此，他不认为自己是那个人的附属。

“你将自己的人生过的一团糟，却又高高在上地指点我的人生，这实在太过可笑了，另一个世界的……晨曦。”

虽说是同去演武场，结果只有慕容天锦认认真真训练了一天，而孟初阳只是蹲在被擦的锃亮的刀剑前捣鼓了几个时辰的发型。

按理说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得到的结果不说繁复华丽，至少也该是大方适宜。但就慕容天锦看了之后的表情来看，属于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过早的艺术。

给自己整了个内扣梨花头的孟初阳对此表示，这里的人不懂时尚。

不过考虑到身份，孟大少也只是打算在好兄弟面前搞搞怪，反正回家也没人看自己，顶着新造型耍两天也没什么问题，回家他就研究怎么烫泡面卷，别问，问就是被雷劈了。

然而霉运来了一般是组队的，理应空荡荡的小院门口站着孟家主母身边的老嬷嬷，一见孟初阳回来立马堆着笑迎了上来，又在看见对方的造型时表情明显凝固了几秒，欲言又止了一阵之后索性直接冷了脸，拽着人就往正厅走。

一瞬间，孟初阳回忆起了小时候跑去网吧彻夜狂欢第二天被爹妈混合双打的惨痛经历，浑身上下都透出了抗拒，但又不敢直接动手脱身跑路，只能挂上讨好地笑容询问起家中发生何事。

所幸嬷嬷没打算瞒他，三言两语讲述了他不在期间孟家发生了何等重要的大事。

这段日子里孟家的处境是相当尴尬的，家主逝世多年，家中一直是主母当家，旁的什么叔叔伯伯的能分家的跑的飞快，留下几个不争气的继续坐吃空山。幸好家里还有田地铺子，主母又打理得当，还能养得起这些人，只是再没有曾经的风光了。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回了唯一的嫡公子，看上去人也争气，进了学院也是大放异彩，孟家似乎摆脱了家道中落的情况，俨然一副回春的景象。

谁知道还没起来呢，又因为孟初阳的骤然退学，声望再度跌入谷底。没把他处以家法都是看在孟家只剩这根独苗苗的份上了。

也因为这事，好好的年连个走亲戚的人也见不着，孟夫人也急啊，儿子入仕无望也就罢了，名声不好说不上媳妇怎么得了？偏偏递出去的帖子入泥牛入海，一点回音没有，别家有女儿的夫人前些日子还约她喝茶，这几日拜个年都不给她开门。

一家子正愁着，却不想到了下午来了意外的客人，听见凌云峰来访时孟夫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近乎是从座位上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的冲到了院里迎接。

起初她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还以为儿子犯了什么事被人找上门，见凌云峰态度和蔼可亲才逐渐大起了胆子，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孟初阳是否有望重回学院。

凌院长一开始也是欲言又止的，被孟夫人问的有些不胜其烦，才终于破罐破摔似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嬷嬷说到这眼神带着嫌弃地瞥了一眼孟初阳，故意卖起了关子，任凭大少爷如何追问也不说，只叫他注意礼仪，就将他推进了正厅。

大厅内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孟夫人见了他本是喜上眉梢，看了儿子这幅尊容面上又是一僵，偏偏凌云峰已经抬眼看了过来，只能尴尬地笑着拉着孟初阳的胳膊走到凌院长身前，声音都有些扭曲:“教子无方，让大人见笑了。”

“无妨，少年人有些自己的想法也是好的。”凌云峰面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估计内心完全是老人地铁手机表情。孟初阳只能尴尬地低头盯着脚尖神游天外，不愿接受自己社死的事实，因此没有听清对方的话，直到凌云峰问他是否愿意才茫然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且不说凌院长的笑容里都要透出杀气了，孟夫人的手已经在孟初阳的胳膊上掐起一块肉拧了九十度了。孟初阳哪敢出声，只好唯唯诺诺地低下头，用诚恳的眼神请求凌云峰再说一遍。

“我有个侄女名叫……九儿，凌九儿，她……属意于你，不知你可愿意……若是同意，便订婚吧。我记得下月初八是一良辰吉日，不知孟家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阳了也没啥事，怎么就我打了把42度的高端局，直接去奈何桥边看了圈风景。这烧的我记忆都错乱了，三天前转阴刚清醒一点，结果想不起来自己还有篇文没写完，今天把新文的简介写好了刚想上来发，一看这本还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