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
一片寂静的迷雾森林深处,血腥气久久未散。玉无相从血泊中爬起时思维还是混乱的,胸口的刀伤偏了一寸,留了他一条命。“玉无欢,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让你后悔。”捂着伤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具尸体,玉无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慕容天锦……还有上官初晨……怎么死在了这?”意料之外的景象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下意识的走过去检查了尸体上的伤口。
“用了妖族功体杀这两个人……难道说!”察觉问题,玉无相转身欲逃,终究是慢了一步。雄浑的掌劲打中身体,本就重伤的狐妖如破麻袋一般飞出去,到来的人眼中悲怒交加,怒喝道:“可恶的奸细,本皇要你给我的初晨陪葬!”
“人皇……哈……原来这就是你的意图……”脑海中回想起先前狐九的话语,玉无相默默闭上了双眼……
掌落,血溅。
“两死一失踪吗……我知道了,陛下那边我会给他一个交代,学院暂时停办休整吧,近期恐怕,要开战了。”凌云峰遣散众人后独自坐在窗边,眼神晦暗不明,沉默良久,才自言自语道:“我总算明白了你的想法,师兄啊……我真该让你死……”
“我本来想让你帮我解脱。”狐九一边替孟初阳上药,一边说着:“仙人传承,并非是我在海外寻得,是我的师父,天机老人传给我的。千年前飞升的仙人预感星落大陆将有灾难,需有一人一统大陆方可避免,因此在人族留下一脉传承,传承者在这份传承的指引下寻找天命之子。到了我的师父这一代,他另辟蹊径潜入妖族,找到了我,但我身负痼疾,他便又收了一个弟子来辅佐我,也就是凌云峰。”
但是当自己濒死时,他们没有来救自己。因此,他连自己的这位师弟一起恨上了。哪怕最后是凌云峰寻到了他,带他去海外修养。但在他心里,天机老人的弟子玉无欢已死,活着的是狐九。因此,仙人传承自发选择了下一个天命之子,也就是晨曦。
而狐九,已经不合格了。
“师父……我好冷……”孟初阳逐渐听不清狐九的话语,先前他受的伤足以致命,先前的药只能保留他的意识清醒一阵,药效过了,就是他的死期。
“你要死了。”狐九平静地陈述道。孟初阳咧了咧嘴,心情十分复杂,不过死前感觉不到痛苦也算一件好事。这样想着,他纵然脸色惨白,依然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道:“那师父要记住我的好……”
“记不住。”狐九的回答相当扎心,“你慢慢感受什么是死,好长个记性。”
“那师父陪着我好不好?”孟初阳久违地撒了个娇,要不是身体动不了,他肯定会试着去抓狐九的手。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愕然之际,纤长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说话。孟初阳此时满脑子都是“师父居然打破禁忌跟自己肌肤接触”,下意识地忽略了对方的话,直到狐九的脸凑到他跟前才反应过来。
“师父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想不想活。”狐九显然是换了句话,孟初阳还是能想起对方刚刚分明说了一大段,不过此时显然不能点出来,所以他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但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点头之后,狐九居然直接低下头,唇瓣贴合的那一刹他完全怔住了,任由对方撬开自己的齿关长驱直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舌尖都被咬破,带有血腥气的交缠让他生出一种仿佛要被拆吃入腹的错觉。
两人分开时脸上都染上一丝潮红,狐九轻轻拭去唇角的血迹,眼中带笑道:“这是血契,从今往后,你我同命。”妖族以心头血凝结的契约,从此两人生死与共,只要其中一个还活着另一个就不会死亡,哪怕两人同死,灵魂也会相互纠缠,永生永世。这些话狐九并没有告诉孟初阳,看着青年的脸色恢复正常又沉沉睡去,他伸手轻轻替对方理了一下碎发,又在青年额前留下一个吻。
“从今往后,你都属于我了。”
夜晚,院落中的平静被闯入的不速之客打破,狐九似乎早有预料,仍坐在树下摆弄面前的棋盘。来人虽然身带杀气,却仍是安静的坐在棋盘的另一边,折扇一下一下敲击着掌心,审视着面前的残局。
“在你的计划中,有这么早挑起战争这一条吗?”凌云峰率先打破了沉默,见狐九不答,又自顾自地接下去:“这一局,慕容天锦必死,你要让晨曦成为慕容龙城唯一的继承人。但现在,你不仅带回了晨曦,还杀了上官初晨。我必须来问一句,为什么?”
狐九手中棋子缓缓落在棋盘上,原本已入死局的白子骤然起死回生,战局反转。他又拿起一枚黑子,同时开口:“四年前,你希望我能再争一次天命,又言赌我动心一刻。现在,你赌成了。”
“我宁可输掉这局。”凌云峰手中折扇被攥的发出咔嚓一声,但他恍若未觉,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人说:“我知道你依然恨我,所以我不介意你更恨我,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阻止你。”
“你以为我是刻意挑起战争?”狐九又落一子,但未能挽回黑棋败相,“我杀人,不需要理由。同样,接下来我什么都不会做,我有时间,等个三五十年,等你死。”最后一子落下,白棋取胜。
“我要的是你的解释!初晨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非杀她不可!”凌云峰终于抑制不住心中怒火站起身,手中折扇亦不堪重负应声而断。被俯视的人不为所动,甚至不紧不慢地收拾起满盘棋子。
“她对晨曦动了情,觊觎我的人,便是死罪。”只这一句话。闻言凌云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良久之后才艰难地道:“你真的疯了,当年初见时,你分明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哪怕受了多少苦都不肯怨恨别人……”
“你说的人已死,你自己也说过,你我初见是在海外。”狐九终于抬起眼看向对方,凌云峰一时哑然,对视许久,他终是长叹一声转过身去,道:“所以自那时起,你再没有叫过我一声师弟……因为狐九,不是玉无欢……”垂下头掩去眼中的悔恨,无数次想要脱口而出的解释这次依然没能说出,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落寞的身影消失在狐九的视线中,只留下一句:“往后再见,你我就真正是敌人了。”
“求之不得。”
甲子之战结束后第四年,冒充大将军慕容龙城潜入帝国的奸细被人皇亲手处死。三公主上官初晨葬礼之后,人皇就此事问罪妖皇,并未得到满意的答复,随即不顾朝臣劝阻毅然单方面拆毁了和平条约,边境兵马大举进攻。妖族首战失利,妖皇因此龙颜震怒,拆毁两族之间所有合约,倾尽兵力反扑。两族在边境展开死战,目前势均力敌僵持不下。
孟初阳如今居住的地方离边境也算不上远,所以每天进城采购都能看见大批难民涌入,到后来城门封锁拒绝难民入城,外边更是饿殍遍野。他心中虽然不忍,但力量有限,哪怕好心给了几个孩子一些吃食,转头就会被大批难民围住抢夺。一来二去,他也不敢随便发善心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仍能每天悠闲地坐在树下与自己对弈。
孟初阳如今对着这人心情十分复杂,心中原本的一点侥幸心理,觉得这人可以感化的想法早在日前两面朋友死在眼前时就消失殆尽。狐九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他现在可以对自己好,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心中所想,恐怕他的藏品又要多一件了。活的不听话就变成死的,那盒崭新的白棋不正是某人的骨所制。
“回来了就过来,发什么呆。”一看见孟初阳回来,狐九便笑着招了招手,只是那笑容实在太假,完全是用来哄骗他的小宠物。孟初阳看得头皮发麻,仍是不得不坐到对方身边。
“您倒是悠闲,外边天天都在死人,这边倒真跟世外桃源一样。”
“你希望战争终止?我倒是忘了你这副菩萨心肠。”狐九语带嘲讽,却收拾了面前的棋局,示意孟初阳坐到他对面。孟初阳不知原由,但还是乖乖坐了过去。狐九把黑棋推到青年手边,说:“你执黑先行,赢了,我就帮你办这件事。”
“您不如直接让我自尽……”孟初阳嘟囔了一句,认命似的捏起黑棋落在棋盘上,自知赢不了的他索性一通乱下,然后被狐九不紧不慢地堵上死路。不出一刻钟胜负分晓,黑棋一败涂地。
“心急无法成事。”狐九说着收拾了棋子,格外珍惜地把用过的白棋都认真擦拭了一遍,才继续说:“现阶段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了。我在等,等他们来求我,那时我才会在台面上行动。毕竟……王道不是靠见不得光的阴谋者能成就的。”
狐九这样说,孟初阳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现在只想完成这个攻略任务。顺便牢记一点……
现实中遇到这种高智商的疯子还是打电话送精神病院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大概还有个两三章。今天白天让楼上装修震得脑子都麻了,更新时间有点晚说一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