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夫妇和贾政夫妇在老祖宗手里的茶盏四分五裂时,识趣的起身告辞,不过是眨眼间,长春院只余贾琏夫妇。
待老祖宗平息了怒火,抬头瞧见贾琏和王熙凤还在时,意外的多看了他们几眼。
“老祖宗您好歹顾惜着些身子,有什么不痛快的只管吩咐人去办就成,何苦发这样大的脾气?您年纪大了,这般大喜大怒最是伤身……”
王熙凤适时起身,从珍珠手里接过茶盏,递给了老祖宗。
“这是刚刚泡的参茶,老祖宗好歹喝一口才好。”
王熙凤的体贴和关怀让老祖宗通身舒泰,待喝了口参茶,便倚在金丝绣莲花迎枕上只叹气。
“原想着我年纪大了,你们父亲和二叔好歹能让我安享晚年,没想到如今倒是事事为他们操劳,幸而你们两个孝顺,”老祖宗感慨了几句,便看向贾琏,“你二婶刚刚说的,想将元春送去宫里,你怎么也不赞同?”
“入宫听着确实是个好去处,毕竟宫里是富贵窝。可一旦入了宫里,跟家里人见不得面尚且是其次,只说宫里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内里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算计和心机手腕,元春妹妹好好儿一个姑娘家,咱们家又不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实在是没必要……”
贾琏记得影视剧里,元春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眼下有这样一个恰当的时机改变元春的命运,他自然不会放弃。
“老祖宗,入宫做娘娘听着光鲜亮丽,可背后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家如今多是靠着三叔,偏偏三叔早已独立门户,并不住在荣国府,倘若元春妹妹真进了宫,若是没有得力的母族支撑,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倒是有这样的见地,实属令祖母意外。”
老祖宗一句话,贾琏便轻轻松了口气,可见老祖宗跟他想的八|九不离十。
念及此,贾琏决定再添一把火。
“二婶若只是为着荣华富贵,好歹也是为了元春妹妹,偏偏二婶打的是让元春妹妹给珠哥儿和宝玉探路的心思。历来后宫不得干涉朝政,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老祖宗觉着二婶是为了珠哥儿和宝玉,还是害了他们?”
贾琏说完这些话,双眼一瞬不动的盯着老祖宗看,生怕错过了她脸上的任何反应。
“再则,如今我也下场科考了,我和珠哥儿争气些,荣国府未必不能重拾旧日荣耀,咱们男儿可以努力的事情,何苦搭上元春妹妹的一辈子?”
贾琏的话掷地有声,屋里久久没有回应。
久到贾琏以为老祖宗不会回应他的时候,老祖宗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好,好,好,这才是咱们荣国府的好男儿!”
肯定了贾琏的想法后,老祖宗抬起头看向了贾琏和王熙凤,询问道:“我听说,这段时日,迎春常去你们院子里?”
“是,迎春也是国公爷的孩子,偏偏她姨娘去世的早,母亲又不得空教导,我想着凤妹妹得闲提点她几句,便让迎春得空多去寻凤妹妹。”
贾琏并没打算隐瞒任何人他和王熙凤跟迎春往来的事情,毕竟迎春的改变他都看在眼里,更何况其他人?
“迎春妹妹也是个可怜人,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既然国公爷和母亲抽不出空来管教元春,我和凤妹妹自然该承担起兄嫂的教导之责。”
“你们夫妇这样很好,一家子人,就该彼此间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远,只可惜这个道理你父亲跟你二叔不明白,珠哥儿也不明白……”
老祖宗长长叹了口气,再看贾琏时,便关切的问了他下场的情况。
“你今日下场考试如何?今儿头一场,本该早早让你回去歇着的,偏偏你二婶又闹出这许多事情来,祖母一时间险些忘了问你了……”
老祖宗忍到现在才问,贾琏其实是有些意外的,不过好歹她到底还是想了起来。
贾琏并没有隐瞒,只将当时回答贾致和郑毅的话复述了一遍,眼瞧着老祖宗脸上浓郁的疲倦,便拉着王熙凤起身告辞出来了。
春喜堂里,王熙凤愁眉不展的看向贾琏。
“二婶这是还不死心呢?她这般不死心,还不知道往后会如何闹腾,今儿咱们在老祖宗面前表了态,依着她的性子,必是记在了心里,咱们以后得更加小心谨慎些了……”
其实贾琏当时在长春院里表态的时候就想到了结果,不过他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小就被养的端庄持重的元春小小年纪就被扼杀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
更何况,他直接在老祖宗面前表态自己不赞同还有他自己的打算。
“不妨事,眼下珠哥儿的婚事就够他忙的了,她没有心思再来管别的。”
想到贾珠的婚事,贾琏不由轻叹了口气,摊上王夫人这样一个母亲,他的性子若不改改,只怕以后更加艰难。
不过他跟贾珠并不亲近,贾珠如何,左右跟他没什么关系。
眼下倒是王熙凤处境更为艰难一些。
“今儿咱们将二婶得罪狠了,这些时日你记得避着她一些,仔细她寻你的不是……”
提醒王熙凤的话说出口,贾琏复又想起了刚刚王熙凤对于王夫人的称呼。
之前她一直称呼王夫人为姑母,刚刚他们说话的时候,她已称王夫人为“二婶”了,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亲疏之分,天差地别。
偏偏王熙凤对此事并不在意,她轻声笑了笑:“便是她想寻我的不是,也得有错处才能让她寻,不是吗?”
若说从前,王熙凤对自己这个姑母尚有一丝同为王家人的偏袒,可嫁入荣国府这三年来,她早已将这位姑母看的一清二楚,那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既如此,她为何要再念着什么姑侄情分?
况且,她这个好姑母之前可没少在她面前搬弄贾琏的是非,甚至挑拨他们夫妻间的感情。
她跟贾琏确实是分开了几年,但是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可远比她跟王夫人这个姑母相处的时间久,孰轻孰重,她如今早已分得门清。
因着王夫人当着老祖宗的面闹出来的那些事情,接下来的几天贾琏和王熙凤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转眼就到了县试第一场放榜的日子,贾琏并不担心自己的成绩,故而没打算出门,只吩咐了兴儿前去。
贾琏不急着看榜,但荣国府却有其他人着急。
用完早膳,贾琏正在温书呢,就听到了院子里贾珠的声音。
彩明到底还是没拦住,只见贾珠熟门熟路的走进了贾琏的书房,瞧见他在温书,不由嗤笑出声。
“大哥,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县试若是第一场都过不了的话,后面就没资格继续参加了哦。”
贾琏没理他,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知道大哥考的差,连看榜的勇气都没有,我特意过来关心大哥,大哥可不能不领情,要不,咱们去天香楼喝酒吧?”
“我听说,天香楼的舞姬跳的舞跟别处的大不相同呢,大哥肯定没见过,要不,我带大哥去长长见识?”
贾珠聒噪的令贾琏烦躁,书看不进去了,自然不会再纵容贾珠。
而且他刚刚说的话贾琏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
没想到他一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小孩子,居然会去天香楼那种地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学会纨绔子弟那一套,去看舞姬跳舞,着实将纨绔子弟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许是贾琏没有回音,贾珠撇了撇嘴,兀自说道:“知道大哥没去过,我让你去见识见识,又不要你掏银子,我请你,如何?”
“你去天香楼,二叔和二婶可知道?你如今才多大?这样小就往天香楼跑,像什么样子?”
贾琏的劝导注定要无功而返,他也不是真的想管贾珠,知道他并不会真的回答自己,贾琏再度开口。
“我还要温书,恕不奉陪。”
贾珠在荣国府甚少有人会当面拒绝他,况且这已经不是贾琏头次拒绝他了,新仇旧恨累积到一起,顿时便怒火滔天。
“你是我什么人,你管我去哪里、做什么?”
“比我还大,却连下场都不敢的窝囊废,你有什么资格管教我?”
“对了,我知道你嫉妒我,不仅读书比不上我,还要跟凤姐姐一起阻拦我的婚事,生怕我超过了你,这个家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是不是?”
“不过不打紧,即便你们不帮我求娶郑家大姑娘,还有别人家,京中多少世家望族,我就不信娶不到一个合心意的人!”
“还有,下回我要是再听说你们当众欺负我娘……”
贾珠这般说着,就想起了母亲昨晚在他面前哭诉的场景,霎时间便血红着一双眼看向贾琏。
“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兄弟之谊和血脉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