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来说出口,已经止住,想到这人来历诡异,此番又为免他尴尬,故意引走众人注意(林: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喜欢把房顶踩响些……)
——当是替他瞒住在暗道的诸事才好……遂飞快闭口不言。
那红衣人形听到声音,似乎趔趄了一下,但极快地正了身姿,不待众人反应,已几个起落消失在视野尽头。
许久,萧昌身侧的侍从小声道,“殿下,方才那红衣人——可是那位……?”
萧玉心中一凛,正待凝视去探听什么,却见方从甬道追出来,正倚着墙壁喘气的的林若忽然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
“林叔——”
萧玉去扶,却被一人伸手一拦闻萧昌道,“……三弟,父皇有请——有些事情,我想,你还是要和他说清楚的……”
萧玉怔了怔。
这个情况,应该是……应该是皇帝发现于他有愧,要补偿他什么,然后父子见面相拥而泣,然后他重新获宠加入宫斗阿巴阿巴……
——都三年了,谁还上赶着去送死啊?
他三年前连那种上进的念头都没有,就因为一不小心忘记掩饰武功,当着众人的面搞死一头豹子,被萧晟当做假想敌搞个半死,落得现在武功尽失,容貌全毁的下场——
以为他是傻的么还死乞白赖往前凑?
……
半晌,他平静指了指自己的肩,又指了指自己的脸,平静道,“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对我有几分真诚,但是二哥……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能清醒地撑到父皇身前吗?”
——萧昌其人……他竟然能从三年前那场事变中安然无恙出来,林若又未叫自己警惕之,想来,是当初有误会。
可这不能代表他就能完全相信他的话——尤其是,林若生死不知,他怎么敢去赌帝王对他的态度?
萧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若,半晌,无言道,“我派人护送三弟回府,父皇那边,我去说……”
萧玉笑了笑,头脑一轻,没能反应什么,已是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
萧王府。
林若被下人送去自己屋中,萧玉在床上昏迷不醒。
林染轻轻跃进窗子,未惊动守门的侍卫,缓缓撩开萧玉的帘子。
他的床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符文——应是林若所设,一旦有人进去便自动生效,不复得出。
——想来是当初为了困住那个假“萧玉”,可是阴差阳错,萧玉现在也被困了进去。
林染挑眉,看着那人并不安稳的睡颜——乌研金的两个锁环还嵌在他体内,虽然体质殊异,失血较少,不至威胁生命,却也不是长久之策。
他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咬破指尖在他额上画了一个符咒,“——醒醒!萧玉!”
萧玉神魂受到冲击,顿时清醒,见是林染,不由怔了怔,“林架,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在这里?”
林染,“……”
——并不想和你解释我那个字……
念“染”。
萧玉想起来了,“林若……他呢?他不是——”
林染不大情愿自己爱慕着的这个小家伙躺在自己怀里,还叫着别人名字,低头堵住他的唇,“……闭嘴。”
萧玉,“?”
——不是啊,古代民风这么开放的吗?
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情不自禁回应了他一下,然后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赶紧扭开脸,心虚地闭上眼不看他,“……林林林林——你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我我我我是伤患啊?!?”
林染好笑地看着他,在他耳边道,“我是来……给你疗伤的啊……王爷怎么能……蛊惑我呢?”
萧玉,“?”
……要脸吗?
林染话归正题,“我依稀有点印象,乌研金对你们药族……很克制,但是不是完全无解。”
萧玉双肩都不大能动,听闻能解,眼睛闪了闪。
林染道,“但是很痛苦——我会以内力引导你的内息游走全身经脉,然后你要做的就是保持清醒,然后把它从伤处逼出来……当然了你现在的能力不足以逼它出来,可以将之引导入一条手臂暂时封住,等,等林若醒……”
萧玉隐去面上喜色,严肃道,“不会伤到你吧?”
“不会。”
萧玉轻轻闭了下眼,快要失去知觉的十指微缩了缩,捏着床单,“好……我要你帮我——林叔既以命救我,我就不能做一个无用的废物……我要变强……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林染收起不合时宜的嫉妒,敛了神色,道,“……开始吧。”
……
沉夜,浓雾,血影。
不知什么时候的记忆了,又或许是幻觉,可是不知为何真实的可怕。
“——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他们得不到我的身体……自然会……放弃追杀……”
然后是一声叹息。
“林染,放手……”
“别难过……”
——
群山,飞雪,绝壁。
“……阿染,凡人采草药而食,天经地义——不必替我报仇,也不要恨……你活得好,我便满足……”
“傻瓜,我早该告诉你的,我们草药,不是单一靠记忆记年岁的……你藏起我的传承,可是我们药族的核心,那些东西……是刻进三魂七魄内的……”
“我的身体认识你,在我之前——”
“所以,你是我此生比记忆比生命都重要的人,没有什么比你重要……所以,对不起……”
“不要再为了我杀人了……”
——
“你说什么,什么三百三十次了?林染……你别为了我疯魔啊……”
“别、哭……”
……
“你怎么样了?你不是说你不会有事的吗?——林架!”
林染猝然回神。
萧玉正焦急看着他,抬手捏着他的脸——仔细看之,那掩在袍下的另一只手僵硬的不成样子,像假的一样。
想来是把乌研金封进了左手,以这一只手的封印来换取内力在身体其他地方的运转。
林染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梦。
不是幻觉。
是……过往。
前世。
那么多次眼睁睁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化作光点飞散的前世。
他看着萧玉肩头的伤口,轻声问道,“疼吗?林若有告诉过你,怎么疗伤吗?”
萧玉眨眨眼,“……并没——冰水?”
肩头被他触碰的地方是一股酥麻,他不自在地闪了开去,末了却有点留恋,想贴回去又不好意思,只好僵硬在原地。
林染被他闪开,似知冒犯,收回手,心不在焉道,“那你先疗伤,殿中还有事,我先走了……”
——起身便走。
一头撞在无形的屏障上。
林染看着自己身下的“只进不出符”,陷入沉思。
萧玉探身过来,“咦——林叔的符咒啊?——干什么的?怎么了林架,你这是被他困在这里了吗?——他是什么时候醒了?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附身过来时压到了什么,只见阵心一闪,床板忽然中开,二人直直坠落下去。
“!”
——艹,林若在干什么啊?!
弑君吗?
原地坠落了不到一秒,他便觉眼前一闪,睁眼已经在城外。
林染四下看看,不见萧玉,心说林若这符文可能有分选之用,把他赶出来了——留下萧玉,可能是因为他口中那“三年之期”将至,他背着自己有什么准备吧?
……
只是,他为何对萧玉那样了解呢?
萧玉疾坠之时半点儿没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这人不由分说“谋害”自己。
然后下一秒,“哗啦”一声,整个人坠在水里,遭了一通灭顶之灾。
“……”
娘的,又是冰水!
——万恶的冰水混合物,万恶的封建社会!我TMD( ー _ ー )!!——这都什么封建恶习?!就因为是“异族”,就要背负这么多吗?
……
直到此时,他依然秉承“社会主义平等原则”,觉得自己的所谓“异族”血脉,不过是母族非京城大家之女,可能自己是“意外”的产物……
——这当然是建立在他并不知道自己所处为何的基础上。
萧玉一边暗骂一边向上浮,等浮到一半发现自己被一层突然出现的铁网阻隔,根本上不去时,心下彻底不淡定了——林若......林若原来是大反派的么吗?——他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人却忽然一滞。
半响,反应过来的萧王爷,出声地,骂了句“艹!”
他他他……他可以在水里呼吸!
——那什么异族……原来并不是什么京城的血统排斥……而是……居然是真的吗?——他果然,不是人么?
——林若如此清楚他的能力,又真的只是一个王府的,会异术的管家么?
倘若不是,他又是谁,又为什么……在自己身边呆了这样久?
也是……图他的药性么?
……
他想了许多,可这些念头全都一闪而过,什么思路也拾不起来,脑海里越来越凌乱,思维也愈加凝滞。
然后,一个声音突兀地划破凌乱的意识,破空而来:
“——吾儿……且归来……且归来……!”
!!!
他生生怔在水底,忘了世界也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