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真正的染霜——同他之前舞的那个“仿制品”,全然不同。
哪怕没有去触及,林染也认得出来它。
……
当初他被药王殿抓去,染霜一同被缴,此后他身死,染霜便一直无机会拿回来——之前他带着意识在林若体内醒来,因觉少了点什么,便找属下仿了一条,带着防身,可是明明与之是相同质地,他却总觉少点什么,用的也不及那样顺手……
究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兴许是染霜日久天长生了灵?
——不过,而今自己身受重伤,便是染霜在,他也……逃不掉了吧?
漠如烟看着他血流如注的胸口,狠狠一闭眼,抬手封住他周身穴道,拿染霜将他双手牢牢捆在身后。
魅倾城不知何时挣脱林染的毒雾,抱臂在一边看着热闹,挑了挑眉,“我说……这人难道不杀了吗?——我们这位“太子妃”可是杀了天常涧殿主罗牧烽的存在,你留着她,是等着殿主连她带你一起杀吗?”
不及听漠如烟解释,魅倾城手中银针一闪,直直向林染命门飞射而来!
漠如烟目光一锐,反手挥刀格开一排暗器,看着她,“……人是我抓的,杀与不杀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她可是庞邙的太子妃,不杀了她,我们还有什么颜面回去复命?——你当殿主是死的么?”魅倾城急了,上来就要杀了他。
漠如烟横刀冷冷看着她,“呵……庞邙的太子妃,你倒是看看他是谁?——天行道的叛徒,林殿主,林染——你有权力杀了他吗?”
魅倾城仔细看了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讶然,“——呦,还没死呢?”
林染,“……”
漠如烟打断魅倾城的冷嘲热讽,凉凉对林染道:“……你杀了天常殿主,和我们回去,给殿主大人一个交代!”
烟雾自被笼罩已有三日,城上守军是担忧如斯,林染的那毒雾阵被破开时,守城将领直接下令射箭,当下将那罗牧烽和魅倾城一干人等逼进更深的浓雾之中——只是本来太子妃把罗牧烽伤得无还手之力便丢在一边,而今却是被魅倾城拉去挡箭,被追来的箭穿了个透心凉……
而那魅倾城身影消失在浓雾深处,守军苦于和不远处熹微军对垒,无法抽出人手去支援太子妃——这么一等,又是三个日夜。
——不多时那小团浓雾也散——还有些欢欣鼓舞的众人顿时熄了火——只见那女子和先前失去了踪迹的“壮汉”拖了他们太子妃——太子妃双手双足皆被绑着,角度极其习钻,似乎是叫人折断了手足的——而她胸前竟是一道可怖的刀痕,贯穿伤,襟口全身血迹。
直到此时,守军众人才脊背发凉地意识到,他们的太子妃再勇猛,也只是个太子妃——只是个普通凡间女子——而她被俘了,若是救不由来,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
于是纷纷架了弓箭瞄准;
却不如怎么,那弓箭在将射中那“汉子”时,那人一把将他们太子妃拖过来挡箭——
林染:“……”
他有句“艹”,不知当讲不当讲……
漠如烟的身手躲这东西还不是小菜一碟,要不是为了让他挡箭,什么人能这么轻易射中她?
——可是无法,他欠这个人的,这一箭两箭……一命两命都不够他还……
只是,殿下现在不知何处,他还,却不能是现在!
受制于人,都不妨碍他听得见远方动静——便闻那高城之上,一守将道:“准备,再射!”
一个声音颇游移道:“可是……太子妃,还在他们手里——我们再这么盲目射下去,那是会害死她(他)的……”
那守将道:“不射?——不射太子妃被俘回去便有活?——她不仅无活,我们还会被连累!不若,便乱箭将这三人全杀了,太子妃也可算为国献身,神鬼不觉……”
林染胸口骤然一闷,一窒;
一个念头忽地在他昏昏沉沉的识海中响起——我舍身跳下来,是为了什么?守城么?
——城失了又如何,待援军一来,再夺回便是……
那,守得便是这些人了……这些忠军将士,这些边疆战士;
——可是,可是他们就是这样“忠于我”的?
……
可是若是他们也有隐情,也是迫不得已呢?
——可是;
可是他们背叛你,林染;
林染……
——他们想你死!——射杀!万箭穿心……
可是……你前日还救过他们,给他们解药……甚是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跳下来,和三大殿主斗,只是为了救他们……
就只是,救他们。
——可你收到的,却是这样的回报……
何以为人,何以为人……?
——不若为魔……不若为魔……!
——为魔?
……这似乎是,一门于他而言,极其轻车熟路的功课——尽管他对此并无相关印象;
——大约,是他天生适合为祸世间罢?
……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身为“百世之戾”的他;
既然那么多人,都宁愿相信他百世为祸,一定成魔……
——那么……便祸这世间给你看!
黑红色无形雾气从他眉间蹿出,围绕着他周身旋成一道长长黑雾,那雾的一端似有灵,在他周身找了找位置,对着胸口便要钻入——
第二拨的箭雨又一次射了来,漠如烟只是想林染吃些苦头,却一时并不想他真的死,似有犹豫,正打算带着他向后撤闪,却见魅倾城忽地上前,狠推她一把,将毫无反抗之力的林染朝箭雨方向推了过去——
漫天箭簇若雨般打来,那“黑雾”找准时机,在他心态最弱之时一头扎进他胸腔,着急忙慌就要在他心里炸开。
——亦是刹那。
林染周身涌起一层白光,似一层极薄又极坚的保护罩——生阻住即将刺入他体内的万箭齐发,继而又猛地发力,将那数支利箭都推开去;
一时所见之人皆寂静无声;
林染顾不得胸口那蠢蠢欲动的恶念,抬头怔怔望着那溢散开去的白光;
——白光聚拢,渐成人形,一装华服,笑得比衣服还淡,人却比日光还暖;
——萧玉;
那人笑着往城墙上瞟了瞟,目中凉薄,险些将石墙冻上,众人半惊半惧,都跪下去喊,“太子殿下饶命”,可那人并未理会;
——他能说的话有限,不能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转向林染,他一步步走近了去,“爱妃……好美……”
林染:“萧、萧玉!是你!……殿下你——”
萧玉抬手,抚上他胸口,不知做了什么,生将那刀刃拔了出来——而竟一点不疼,更无血涌出;
在那人抚摸之下,这致命刀伤竟然一点点愈合,再不见踪迹;
他摇一摇头:“我是,也不是……改日,我会同你解释的……等我回来——真的,很快了……”
他口中忽地念起模糊而无人听懂的咒术,林染神色一变,急急道:“——不要!”
萧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别多想 ,不一样的——我只是……离开一会儿……”
白光忽散,一时笼过在场所有人。
白光之后,一片沉寂。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残影迅速收拔,钻进林染胸口,将那黑雾生拖了出来,绞碎——然后又化作一只手的形状,轻轻拂过他的脸,一闪,从他眉心钻进脑中,不见了踪迹……
林染只觉心从未有过的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却又什么都发生了;
——而他……他只是被那人,安安稳稳护在怀里,看着而已。
这感觉真好,让他沉沦百世,亦难自拔;
于是甘愿沉浸,不问东西;
……
暮离城,城防。
守将们清醒之时早已忘记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疑惑地望着跪下的彼此,后知后觉地看向城门之外——数丈之外,那二人似也大梦一场一般,而他们太子妃,不知何时已然昏了去,是那种有什么动静皆与“她”皆无干系的平静和释然。
“——准备,趁这二人未清醒,一举射杀!——太子妃现下躺着,不是那么容易中箭的!救人要紧!”
于此同时,亦有一众人从城门内打开门去,将那两人团团围困住。
魅倾城轻轻笑了笑,一扫方才颓然,抬手顺了顺耳边碎发,眉目一扫,眼风所及,竟刹那迷乱了一众将士的神智;
——煞域魅倾城,修习魅鬼道,此道却并非什么鬼神之道,而是噬人心神之恶道,魅术。
漠如烟将林染提在手中,一手不知掏了什么令他服下,顺势将手抵在他颈侧,未待威胁,已闻魅倾城道:“官人们……怎么还在此啊?——各位官人们还是快快回城去呀,熹微的攻城守军已快要赶来了……介时,小女子又如何能护着众位大人呢?”
漠如烟听不下去了,抬手掷出个烟雾丸,两人便从那些守将的漏洞之处撤开了去。
——此番罗牧烽一死,殿主只怕又要震怒,还是将这“太子妃”送去,也算功过相抵……魅倾城冷冷看着他,心里如是想。
至此,传闻“太子妃被俘”一事,实锤。
作者有话要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