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丢了个袋子给身旁人——那还是个约么十一二岁的男孩,软在墙边,可说什么也不肯走,手中已无几分气力,可却伤死死攥着一架弓弩。
林染将袋子里的药喂性他嘴里,又把袋子郑重其事放他掌心,吩咐道:“这雾气有毒,此避毒丹略有疗效,你一会儿分给大家……”
又扬了声道:“你们既然守在这里,想来是真心不想暮离城城破的——我有办法抵挡一时,但许不是长久之计。你们一会儿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要动手——这三人中有人会用毒,拼武力,我们很少胜算……”
“——是,谨遵太子妃指示!”
林染,“……咳!”
——求求了别喊了,再喊他就真的要当真了!
……
不过嘛……其实这样喊,好像也没怎么的,反而他被叫的有点儿受用是怎么回事?
……
已然登上了城头,林染戴着血色幕离,外人瞧不出他真容,顶多只道是个凌厉女子——可林染藏在幕离里面,却早将城下三人打量清楚;
——确是药王殿的人。
药王殿下分天行,天常,煞域,阎罗四大主殿,除了天行道,天常涧罗牧烽,煞域魅倾城,阎罗阙漠如烟——另三大殿主竟是齐了。
——若未猜错,这毒烟,便是那武艺平常,然毒术纵横天下,少有敌手的罗牧烽罗殿主放的了……
魅倾城此人修得是煞鬼之道,正面对上,林染不会有几分胜算;
至于漠如烟……神色木然,却不似失志,只怕这“丫头”又是被派来凑个数……
可便是如此,站在对立面讲,这人也比那罗牧烽要难对付几分。
林染内心里盘桓了一下自己“1V3”的可能,结果竟然几乎为零,不由暗暗痛恨这具身体太过娇弱。
——都已经半个月了,那缩骨丹竟还压制着他三分内力……
否则,与这三人同归于尽,他还是绰掉有余……
罢了——大不了……
林染硬着头皮望向那三人,冷清的声音带着易声之药的雌雄难辨:“药王殿近年来闲得难受,竟也舍得屈尊来我们暮离城,为了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拉我们两国的偏架了么?——你们那天行道的林染林殿主都叫我家殿下——我夫君砍了,剩下三个妇女老弱,在此逞什么威风?!”
——果不其然,话语一出,此彼两方人都直直望向他。
林染默默捂脸,心说我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大反应啊……
可是也未多言,随手扯一段长绳拽了,便就势滑下城墙去,扬声放威势,“——我夫君功夫尚不及我,此番不论三位是要见他,还是要夺城,都先经了本宫同意再说!”
——
落地的刹那,烟雾炸开,却分明无扩散之意,只是将人影笼住,叫外人什么也看不出来,林梁从腰间抽出截长鞭,勾住腕间一把钢针,头也不回地向迷雾之中魅倾城的方向甩了去,与此同时,掌下银鞭直直递向自知不敌,惶恐后退的罗牧烽!
——
目标明确,逐一攻破!
……而这突破口,自然还是要从最弱的这人身上寻!
……
林染决计入城,是在两国开战之后,但实则并未打算用“太子妃”这个身份,可是城中在这战中一来二去地涤荡许久,竟有不少各路探子,他若不以“太子妃”名号为掩,少不了会被各别有用心之人查到他原是药王殿人的身份,届时只怕于庞邙军心不利;
于是他便托大了一把,以这“正宫娘娘”的身份,来替那至今不见人影的太子殿下守这一座城;
他自己内心本无甚国与国之界线,此番因为一个人,愿舍生这一场,倒是无端地心下生出种从未有过的浑然与苍茫,似乎这么做,冥冥之中照应了什么缘法似的……
——当然此人也绝非一只“纯种坑货”,这边“露馅儿”之前,已先传了飞鸽去京城,将自己计划告知,让那个假太子妃——也便是伊岚——有一些心理准备。
多少要让她知道这一事,不至于全然无应对之法;
……可惜同为信鸽,伊岚接到的这只,似乎比它的同类慢了那么一些——
——
信鸽被截获,那人恭敬地捧着信件,递在萧铭凤手里;殿下跪着的,正是新婚便久别的太子妃。
“朕听你解释——北川出现太子妃踪迹,那么,你又是怎么回事?——你,是真是假?”
萧鸣凤悠悠哉拆了信封口,取出一小裁纸条,轻描淡写地展开来,却并不急于看,而是轻抬眸扫向所下那女子,“说——”
“——许是……许是殿下的计谋呢?太子妃亲临,便纵不可导全局,却是可以鼓舞士气的……”
伊岚被官中几位涉世颇深的婚仪嬷嬷“调教”短短几月下来,对时事已是颇有几分见地,尽是张口胡诌,也说得有水准极了;
萧鸣凤挑眉,望向她的目光冰冷至极,“玉儿倒是教会你许多……可惜,此番他离京——此番他去北川走得急,否则若带上你,也是一种见识……”
“妾身不敢。”
伊岚之觉山雨欲来,手心已全是汗渍,奈何脑袋里空空荡荡,竟全然不知该知何让这位九五之尊消气,一面又担心主子传的是什么内容,可真是要是害死她了……
——若她死了,她真是做兔子也不会放过他!
萧鸣凤似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手上那东西,团作一团丢在她脚边,笑道:“玉儿问你,可喜爱北川的雪莲,倘若来得及,待他归时便与你带几朵回来尝鲜……是父皇疑心重了,慕然莫怕——回吧……”
伊岚却已然警觉——她主子什么尿性她会不知,以这人性子,除非有急事,何曾给她传过信?
……
便就是传信,又怎会在意这些东西——还刻意得不能再刻意!
伊岚颤着手拾起那纸团,却未打开,硬着头皮将那礼行毕,道:“臣女恳请圣上应允臣女一件事……”
萧鸣凤依旧端得春风和丽,可映在伊岚眼中,却是笑里藏了好大一把刀。
“你说。”
那语气几乎堪得上慈父典范。
“臣女有罪,请圣上恕罪!”
伊岚说完,忽地将手中纸团一口吞下,伏了下去,“……臣女年少便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奈何情深缘浅,于这宫中也不晓得有没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日,唯有将殿下的真迹都吞下,方算在情分上与殿下一体,全了一番思念……臣女殿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纸墨失之,则无可对证,无论他再说什么,都无可证,若是这纸条真的有问题,此番却也拿她无法;
“你——!”
萧鸣凤这一声“你”持续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叹一口气,“你这孩子,父皇知你相思苦楚,可这……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罢了,朕也不会怪你——若非他需得功业立下身名,朕也不忍他新婚便离京……”
伊岚拜退:“谢父皇成全!——若无甚事,慕然这便先告退了……”
“去吧……”仍是柔柔语调,却让人暗暗心惊;
伊岚硬着头皮走出五六步,被这殿内愈来愈沉闷的气氛压抑得实在撑不住了,猛一转身,应声而跪,汗无声滚落脸颊——
闻听那高阶之上,一个甚威严的声音道:“——太子妃欺君罔上,给朕拿下!”
——
一国之尊,若让谁死,有没有足够的原由,其实都无所谓的……
他已经错失了杀萧玉的最佳时机,倘若再这么轻易放过这“许慕然”,又与将王位拱手让人有何区别?!
……
“等一等!——”
半天云里一声断喝,萧晶一身戎装闯入殿中来,长枪携在背后,墨发在脑后高高扎起,发尾飘洒,说不出的英武——虽是缓缓步入殿内,那架势竟似是要砍了她父皇逼宫一般!
“你……放肆!”
萧鸣凤怒声,望着殿中人小心翼翼将长枪别在身后,把双膝发软的伊岚扶起来,让她浅浅依靠在自己身上。
萧铭凤一吼,殿外顿时涌入两列提刀侍卫,将这二人团团围住。
萧鸣风念着萧晶于自己不过咫尺,不敢挑明了发难,尚留一分颜面给自己这女儿,努力和缓着语气:“……你今日带兵往北川,做为一军之帅,岂能再同往日般儿戏?你这般行径,置那二十万将士于何地?”
萧晶面无惧色:“回父皇,二十万将士己在午门待命,此间事了,儿臣即刻便启程离开。”
——言外之意,这事要是完不了,就这距离,我若真是要做些什么,您懂的……
“你这是要逼宫么?”
萧鸣凤怒视她,这人若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下去还了得,这是把他的尊严丢在地上踩——还是以为自己一夕为将,便可以为所欲为?……
——真当朝中除了她这乳息未干的丫头,使无人能服北川之众了么?
那人当初既诛得了前北川王,那他也便能这么一直诛下去,让北川生生世世都抬不起头来!
……
作者有话要说:谁晓得这种阴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