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来之前明明暗暗盘算了一路的念头,在见到这兄妹二人时,化为实地;
——她不可以嫁给他!
不可以!
那么……他可不可以……有那么一点点的奢望,去靠近那个人……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那一瞬间,什么不能长相厮守,什么逃避现实暗中佑护……
都不重要了——那个念头一经飞出,便不可一世地充斥了他整个大脑,仿佛那念头是一邪恶的火苗,一经升起,便再灭不下,反而愈燃愈烈——
什么经年之后如何如何,纯纯被他弃之脑后,他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那便是——占有他……
或者,让他,来占有我……
——他的殿下,他的身边,只能站着自己,再不能是别人。
……
那“长兄”许文意虽文不成武不就,却愿为这一个女子,一双性命赌给她——他们将细枝末节什么的一一核了,那二人从此便隐姓埋名,再不露面——而他,便代那“二小姐”,嫁入宫中去……
是孽缘之终,是劫缘之起。
——无悔无怨。
服下缩骨之药时内力便被压制,林染坐在轿中,头微倚着门帘轻喘,一时兴奋的冲撞,让他的头有些晕沉,说不上是疯狂多一些,还是魔怔多一些。
——这药既为禁药,自有禁它的道理。
服下此药一柱香后,使用者便会功力尽失,待一直到一日之后药力渐失,骨骼肌理恢复,身形和内力才会一点点恢复。
——而前三日,使用者能恢复的内力不足五成,若要完全恢复,还要再等上七日——这期间更是忌服一切药物,像他这般,连同易声易容药物同用的,小半月内怕都无自保之力。
然而这些,均不在林染考虑范围之内。
他脑中一直是一片空白的,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很……圆满,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似乎一切都太容易了些,可……
可这一帆风顺,却让他微微有些不安……
又或许,是被禁了功力,那许久不曾有过的无着落感在作怪之故?
……
渐入宫围,四周便一点点冷清下来,林染努力平复下内心情绪,整理了身上喜服,将那一方红帕兀自盖好,安安静静等那轿停下来。
只是,娶太子妃……不是不用——不用这种民间的婚姻嫁娶之仪吗?
怎么还……这么郑重地踢轿门啊?
他好像记得按照礼仪,他这个“新娘子”为了表示夫妇地位平等,应该……踢回去?
林染,“……”
算了吧,他一个冒充别人的代嫁,心虚。
大不了以后低那人一头,不平等就不平等吧……
红布掀起,一只手指节修长白净,轻轻展在他方寸视线之内。
林染莫名地心跳快了几分,可人却是毫无迟疑地将手递了去——
缩骨丹作用下,那只手关节收缩了些,看上去小巧许多,此刻落在那宽掌之中,无端多了几分依偎之感——
那大掌肤质光洁,微凉,甫一接触便将他的手牢牢握住,登时任给林染无限心安——然后那手微一用力,将他从轿中扯得一个重心不稳,扑向那只手——随即被男人一只手拢进早已准备好的温暖怀抱里,温和闲适,岁月静好。
真希望一瞬永年,再不流动时间。
“小心。”
萧玉轻轻将人扶稳,声音似从棉花里转出,让人听了骨头发软,很想一辈子赖在他怀里不出来。
林染如是想着,人还下意识往他怀里凑了凑。
惹得萧玉一声浅笑。
“害怕了?”
林染立时感觉耳朵发烫,脑中被粉红包泡泡挤满了,晕沉间接过对方手中红绣球,任那人一根红线将自己牵过门槛,然后跨过火盆,走在殿前。
竟没有祭天和那许多繁文缛节……萧玉居然真的办了一个平凡百姓一样的婚礼……
是……为了那许慕然吗?
林染的心忽然没由来地揪了一下。
手指亦是微微一缩,牵的那红绣球也跟着抖了一抖。
文武百官静立两侧,一向沉静若林染,也在失了内力之后,略略有点稳不住场子。
萧玉牵着那红绣球的另一端,稳稳地将人拽过去:“有我,别怕……”
林染,“……”
他脑中已不可抑地被漫天飞舞的不可描述覆盖,甚至开始凭空思考一个问题……啊,他的太子殿下……他嫁过去了——以后是不是都要被他的殿下压了?
……
——这莫名的,有一点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太子,太子妃入堂!”
“一拜,天地合,万物瑞!”
“二拜,高堂寿,国运昌!”
“三拜,夫妻和,共执手!”
三拜之后,手中红绸便被抽去,太子殿下急不可待地揽上他的腰肢,将红盖头掀了一个小角便吻了上去——这于礼数不大相合,于是一众文官武夫都发出一声齐齐的吸气——
“——唔……萧玉!——殿下,太子殿下!!”
林染脑中尚有理智在,轻轻地,不动声色地推开他,他亦回神儿,默默松开他的唇,却依然是极缓地放开他,极为恋恋不舍一般将嘴唇贴在他脸侧,让盖头下的氛围更加温存了。
他笑得很肆意,语气却又很郑重:“今后,你便是我的太子妃,我发誓——不管我是谁,不论我在哪儿,我都会一生一世护你,惜你,爱你——永无背叛……”
萧玉笑了笑,恶趣味地逗林染道,“慕然……信我,等我晚上去找你……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林染脑中清明在“慕然”二字出口之时已是半分不剩,一个念头突兀地钻入脑海——他、他不知这盖头下的人是自己……更是……对那许家二小姐真的有情?
——那他这又算什么?自作多情还是,自取其辱?
脑中惊雷闪过,将他劈得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礼未完,犹要进行下去,听那礼官被方才太子殿下的主动刺激的兴奋的变了声儿的调子道:“——太子,太子妃交换腰带,情定终身!”
林染不动,从盖头的小小视角只看见对方很少一点儿动作——那人在慢条斯理地解自己的腰带。
可他却不敢动——
若是……若是他知道自己娶的是一个男人,还是曾经拒绝了他的那个男人……该要如何?
——他会不会怨,会不会再也不原谅?
……
萧玉已将自己的腰带握在手里,看着他还在因为方才的戏语分神,不由笑了起来:“爱妃,孤的腰带,这是要系在哪里才好?”
!!!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这是他第一次听他这般语气。
……似在调笑,却又似发誓守护一个人终生那样郑重;
林染呆呆立于原地,无所反应。
萧玉笑叹了口气,将他双手牵来,一只手轻轻笼了,另一手将那又长又宽的腰带笼在他手腕,一圈一圈悠悠哉将他双手绑了起来。
于是众人就听见他们太子殿下甚平稳道;“一圈定情思……二圈结缘劫……三圈寄相思……四圈爱恨离……五圈,定、终、身……”
萧玉口上温存,下手却并不客气,大约为了凑够五圈,费了不少力气;林染被他浸在甜言蜜语里,什么都未反驳,只觉脸好烫好烫,而心又好热好热……
——于是恍恍惚惚地就由着他随便捆去了……
可是想到对方或许并不知面前这人是自己……一时又忍不住多番愁扰起来。
但是萧玉对自己心意几何,林染大抵明白,知道那人即便发现是自己,恐怕也不会多怪,大不了就是一纸休书……他也就当这一次赌输了……
所以这惆怅并不伤人至切,却令他心中难奈之至,仿佛是有只小爪子在心尖尖儿上跳,让人做什么也无可奈何,只得依了那小爪子,先让他消了气儿再说。
萧玉将他绑了,自然也就无法让他替自己来束腰带,颇“自觉”地抽了他太子妃的腰带,自己扣上,然后在那人侧脸又是落下一吻,咬住他带了红珊瑚坠的耳垂,低低道,“……阿染,我知道是你的……我认得出你的唇——好软……”
林染茫然地听着,感觉自己耳垂已经发烫了,不得已错开了头,口张了张,一时竟然没能发出声音。
又朦朦胧胧间闻听那人道,“染染宝贝,乖乖等我回去,到时候就解开你……”
听在外人嘴里,那自然是“蓦然”的“然”的“然然宝贝”,也没什么可怀疑的。
萧玉连逗带玩儿,欺负了林染之后便依了礼制,去朝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去了;
林染被两个礼制姑姑一直扶去了东宫朝春殿,那二人叮嘱他一番不能取盖头,不能碰什么什么之类禁忌,掩上门便离开了。
林染双手被绑,又穿着一身累赘,当真是被迫无奈,乖巧地在床边坐了下去,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吃了很大的亏……
那个人……
——他刚刚叫什么来着?
阿染?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要换亲替嫁,不说,刚刚还公然喊他“慕然”调情……
林染,“……”
——人干事啊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