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个时辰,于凡尘只不过小半日游于迷途之境中,是整三个月。
……那是,为了改变结局而硬辟开时空的三个月。
——
林染在见到那人向自己走来时,便有了一种感觉——这个太子殿下,和他从前所认为的那个“他”,不一样;
——很不一样;
很……真实,却又……和印象中那个真正的他不那么一样;
他说:“阿染,我来了。”
“……”
不知为什么,林染忽觉心间一空,恍发觉满脸的泪;
“孩子……”他艰难地坐起来,抚上小腹,“殿下,我……不想要……我……”
“不想要就不要——阿染,孩子,不及你重要的……”萧玉环他入怀,将人轻轻拢在心间,“——我来想办法……不想生就不生……我都依你……”
“殿下!”林染茫然了一瞬,颤巍巍抬手,伸手去摸他的脸。
萧玉未动,任他揉着脸,良久才温声道,“……觉得,我不像真的?”
“嗯……”
林染窝在他怀中,垂了头,脸上飞出点薄粉,“——像是梦——可是又好真实……再也,不想醒来……”
“——那就不醒,我陪着你,一直……”
“唔……”
他垂头吻上他的额,无意间划亮了他额间绿叶状纹络,他默默闭了目,吻得却更加虔诚;
……
一切的一切都虚幻得像一场梦,唯有这个烙印,告诉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个人,曾真实地因他的错而死过;
而还有一个人,为此永坠时空裂隙,再不复出——
……今后,再不会了;
——迷途之境只有一种破解之法——便是让入境之人不再恐惧那所惧之物……
林染不愿面对,便永远不会抹除这份伤惧,永远……也不得出去之法;
——可那又如何?他不出去,自己就在此陪着他好了,直到,这一生的尽头……
毕竟出去了,他就真的是“生机”传承者了……
他们也……
也将,再无可能;
“阿染……”
“……嗯?”
“我想要你陪着我……去看看时光的尽头是什么……好不好?”
……
初春的天,微有些凉意;
“阿染,我成功了……”
进来的男人笑意淡淡,“只要你把这碗药喝下去——不会痛的,就可以完全消解缩骨丹和那些药的药性……”
抹染托着小腹,微怔了一下,“你……真的破解了那些药的药性?……才…这么几天!?”
——可是看到来人满是血丝的眸子,心中竟又一阵苦涩,“是……为了孩子么?”
萧玉顿了顿身形:“——傻瓜,是为了你啊……你能少喝一日那药,我也能……心里好受一些……毕竟,逼你怀上这个孩子……是——这境中的我不好……”
林染乖觉地任他拥着,目光却落在他双眸上,“是血脉之故么?所以你对这些毒物药物的……这么熟悉?”
萧玉被他盯得几分不自在,揉了揉酸湿的眼角:“……血脉……嗯,血脉之力……”
“殿下——你……是不是……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啊?”
萧玉将药放在一边,正色道,“林染,这是你的身体,决定权在你——我无权替你做决定……”
“你告诉我么——是不是……”
萧玉看了他半刻,“……是。”
“为什么?”林染问道。
萧玉擎了眉,深深吸了口气:“……这是送命题罢太子妃?”
“嗯额……”林染摸了摸鼻尖,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在……迁就我,才甘愿舍了这个孩子的……”
“毕竟,这也是你的骨血……”
萧玉无言许久,“我……的骨血?……哈……”
“怎么?”
“我只觉难以置信,怀了我的孩子的,会是你……”
他笑了笑,却忽而敛去了笑意,定定望着他,“……我不想你要这个孩子——可,不是因为我对这个孩子一点不关心,而是我不想离开这里。”
“我只望着你,不要醒来才好……这样……”
——我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守着这一点期望,认为去神不会再追究,会放我二人……一个圆满;
——于这永恒的虚幻之中……
我也可以这样逃避现实……就像,当初的……你,那样……
林染接过药碗,手微颤,“……其实,怀胎六月,我也是……舍不得的——我打掉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了……”
萧玉眸光一闪:“如果……打掉它你会有负罪感的话……”
——我……
“怎么——?”林染略微迟疑了一下,似意识到什么。
“这罪责始于我——药是我配的,也是我煎的——林染,我的错,你若恨,恨我罢,不要再自责了……”
萧玉夺过药碗,一饮而尽,摔了碗将他扑在床上,唇覆上来……
“不,不要——!”
林染任他灌了两口,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什么,“不,不——我后悔了!”
他忽地发力,推开萧玉,“……阿玉——殿下……我,我后悔了!——这个错,既是我们二人铸成的,承担罪责的便不该是你一人……不该……”
萧玉一怔,“你……不——?”
林染抹了抹唇,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却坚定,“……对,这不是你的错……孩子……更是无辜的……他/她不可以就这样……我会把他/她生下来——”
萧玉怔怔坐在床沿,可那一瞬的神色却伤佛坐在悬崖边,万念俱灰一般;他当然可以继续逼他喝药——他会恨他,怨他,可是,又会有多恨呢……?
迷途之境之中,他可以用永生永世去弥补,去追,去等他回头——哪怕他再不回头……
——可是不能;
他……自欺欺人了这么几日,还是骗不了自己了;
他可以自私地以为他一生只有林染值得他去守护,可是他做不到;
……想他好,便会想更多,要更多……
而小人参最初修的道,本是心系苍生的……他不可能,只自私地为着他二人的好与不好,让这个世界崩塌……
——是的,崩塌;
主神不愿,他也不会愿……这是他生活了近两万年的地方。
眷恋众生,胜过爱情,亲情,胜过他……
为众生苦,愿以身为渡。
——此道名为,济渡……
济苍生,渡人心;以身为舟,以骨为楫,以血为引,而……无法回头。
……
这个决定一出,再无回头之日。
那一瞬仿佛亘古般持久,林染有一刹那想伸手去拉住那个在崖边摇摇欲坠的人——
……若他不同意,我还是……打掉这孩子吧?——毕竟,我怎么能……生下他/她……?
可是崖边的人看了他一眼;
眼底蒙上一层浓雾,笑了,“——依你……”
那笑,伤佛被放逐,让人心疼却又……释然;他暗暗地抒了口气——可又有种感觉——他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了……
他不知道,这以后……他可能,再也看不懂这眼神;
和——这个人……
雪化的时候,萧玉扶他到殿外晒太阳。
已经八个月身孕的他,身子要比寻常孕妇身子更沉些,也许是药物改变了部分身体机能,他最近总是很虚弱,时时犯困,对萧玉的依赖更甚;
萧玉不肯他多走动,怕动了胎气——一月多前那场事情,还是惊了胎的,幸而他以雪莲心脉作药引,心头血炼药,才替林染稳了胎气;——可是却不能久累。
他说到做到。
林染既说了要这个孩子,那么无论他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尽全力去保那个孩子……
林染被他抱上车驾,一愣:“出宫么?——今日?……”
萧玉牵着他的手,“嗯,今日是父皇寿诞……”
“去……父皇那里!?”林染大窘,扶着肚子一脸懵;
萧玉:“不是啊,父是生辰,人多事杂,我们离远点儿,清净。”
“?”
林染又懵了半天,“……可那是你父皇——你、你不去——”
……他还是太子啊……为了自己,把他爹撂一边儿——似乎……不太好?
“不去。”
萧玉一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神情,“他昨天都罚过我了,咱们再回去,就亏了……”
“他打你了——怎么样?让我看看?”林染慌了;去扒他领口;
萧玉任他抓自己衣服:“罚的俸禄啊太子妃——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很急切地在挑逗我……”
“……”
林染不信似地,“……你和你爹关系那么不好,他会只罚你俸?——你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伤掩住了,怕我心疼!——”回过头给了他一拳;
萧玉捂着肋下,笑着,“嗯,爱妃这么心疼为夫,让你伤心了是我的失责,所以我用了术法不让你看见……你对你对,你说什么都对……啊乖!”
河豚染鼓着腮帮子:“……哼!”
被萧玉扶下车,见着一众幕人亲之时,林染人都是木的。
萧玉从两个幕僚手中接过花和一个盒子,转了过来,面着他:“阿染,世人皆知我娶了许氏为妃,却不知那人是你所扮……”
“我欠你一次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甜2酸1苦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