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奕欢期待得都想搓手了。

岑青筱同样热切得很。

鹿奕欢有进步，她同样在看了昨天的表演赛后，想起了洛宁芗之前和自己说过的注意事项，现在一心惦记着要和灵田宗的弟子们交手试试，好验证自己的想法对错。

在鹿奕欢看来，只有来自其他宗门的岑青筱最适合与自己比一比，看看在不同的修炼思路下大家学到的东西、战斗的模式会有多大区别，而对岑青筱来说，灵田宗内同样只有鹿奕欢是最适合的对手。鹿奕欢本身就是这一年入门的弟子中数一数二的，再加上两人知根知底，打起来反而更放松，完全不需要多忧虑什么。

岑青筱朝着鹿奕欢伸出小拳头。

鹿奕欢也笑容微收，同样举起拳头。

两人的拳头同时在半空轻轻一碰。

没发出多大的声音，可她俩的表情都格外坚定。

鹿奕欢收回拳头，后退一步。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等会儿擂台见。我先回去了，我刚才看到一位师姐，和我那些师弟师妹们在一起呢，师姐有可能要和我们说什么注意事项的，我得听一听！”

她越说越急，最后语速快得几乎要将两三个音节拼成一个音节。

她说完了，就要往她说的那位师姐那边跑，但跑没两步，又想起什么，赶紧冲回来，再对着岑青筱身边的应寒三人挨个打招呼。

“应师伯好，林师姐好，邱师兄好。应师伯再见，林师姐再见，邱师兄再见！”

这次，她勉强吐字清晰一些，可说完之后，要往别的地方跑的速度，也明显比之前快了。

应寒几人看得只觉好笑。

鹿奕欢挤进了自己说的那位师姐带着的其他弟子旁边。

距离有些远，岑青筱听不到那位师姐和鹿奕欢等人都说了什么。

她起初还能看到鹿奕欢，慢慢地，围过去的灵田宗弟子多起来，渐渐地鹿奕欢淹没其中，岑青筱便怎么都看不到鹿奕欢，只能看到其他人了。

岑青筱默默地收回目光。

应寒带着他们三个坐到了给尘梦宗弟子的位置上。相较于灵田宗普遍弟子们的座位，他们几个的座位算是好的，毕竟得照顾到应寒。以应寒当前的地位看，怎么都该和灵田宗其他高层坐一起。

而尘梦宗现在带队的又只好应寒一个，林珰和邱久苏的实力都偏弱，着实不好将他们分开，才有了现在的安排。

岑青筱呆坐在座位上。

她看起来认真得很，但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心思早已飘到极远的地方。

她刚开始学习时，她就被教着学过怎么在自己心里模拟画符的笔触。

现在人在擂台旁边，留给她的东西太少，她能做的事情太少，四周人多，她随时有可能被打扰，她也不敢修炼法力，只能模拟绘画重力空间符。

这一张符，她学到的时间着实短，她更得多练习，尽量让自己记得更牢。

学习符咒的时间长了，岑青筱已经愈发知道，什么叫做温故而知新。哪怕真要学更高难度的符咒了，以前学过的东西都不能抛下，否则很可能会在画自己以前学的符的时候，就忘记符文的具体画法，或者忘记咒语的念诵方式。

说到底，符咒是很特殊的东西。

这是修行者用来沟通天地大道的工具，符咒之上承载着大道的力量。哪怕强悍的修行者早就能做到过目不忘，修行者依旧会在遇到与大道之力有关的东西后，被大道之力影响，从而无法清晰记住有关的内容。

治本的办法是悟道，当自身的境界提高了，匹配得上对应的大道力量了，自然不会再出现遗忘的情况。但治本不易，需要花费的时间也长。

治标的办法则是不断练习，一遍又一遍地加强记忆，将这些有可能遗忘的东西都强行记住。这记忆的过程，其实也是悟道的过程，能提升自身境界。

鹿奕欢跟着自家师姐走着。

她没猜错，这位实力已经到了筑基期的师姐确实要和他们说一些到了擂台上的注意事项。

不过忽地，鹿奕欢听到旁边有人轻声嘀咕：“我怎么觉得岑青筱在发呆？”

鹿奕欢一怔，下意识地搜寻起了岑青筱的身影。

她旁边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对，我也觉得她在发呆，好像一坐下就这样了。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那你想的是怎样的？”

“我想……”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鹿奕欢就听到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师姐冷声道：“如果你们不想听我说什么，想要议论无关的事，你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去。自今日起，连着三日，你们都是自由的。哪怕宗主他们提了要求，也只要求我们今日规定时间前必须先来一趟，给这个交流来一个正式的开始。等这结束，你们觉得在这里待着无趣，你们也大可到别的地方去。”

刚才说话的几人悻悻地低了头，没人敢再吭声。

鹿奕欢仰头看着自家师姐的模样，心里生出小小的羡慕。

这就是实力！

周围围过来的这些都是炼气期的，所以可能有人心中不满，但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

师姐看过其他人的模样，确定其他人都不敢再说什么了，她才冷笑一声，稍稍缓和了脸色，继续之前的话题。

渐渐，四周的人越来越多了，距离凌俊恒之前定下的最迟抵达时间也近了，之前就对这位师姐说的话不大感兴趣的弟子都陆续去了找别的人，好提前抵达自己在开始仪式上该在的位置。

鹿奕欢是最后才离开的。

她不知不觉间就发现，师姐身边除了自己，竟然已经没了别的人。

她怔了怔，连忙道：“赵师姐，今天谢谢你了，我也该回我那边了。”

她今早很早就来到这里了，早已经看过自己该待在什么位置上等待开场。现在她往自己之前很那位置看去，就只看到了大量的人。哪怕她眼神还算不错，她都不好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出自己的位置。她真的回去之后，她肯定还得再找一会。

赵泠师姐微微点头，却轻轻地握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她要回那边走。

鹿奕欢还听到赵泠很轻的声音。

“鹿师妹，你刚才应该有听到我说，这交流从今天开始，持续三天吧？”

鹿奕欢眨眨眼，疑惑地问：“对，我听到啦。赵师姐，难道还有什么变数么？”

赵泠颔首。

“有。三天，是最基础的天数。如果交流的效果好，大家都热切，就可以持续更长时间。如果大家都不在意，场面冷淡，那说是三天，第三天估计早上就要匆匆结束了。”

鹿奕欢默然。

她还有几分懵懂，但也能想到，要真第三天就只能匆匆结束，肯定算不得什么好事。

赵泠继续说：“这一次交流，还是以我们筑基期和你们炼气期为主。我听一些金丹期的师兄师姐们提过，他们巴不得他们也能有上场的机会，而不是仅仅根据彩排的结果打一场表演赛。可惜，像我们筑基期中，都很多人根本不大在意这次交流，总觉得尘梦宗来的人太少，筑基期只有区区两个，再怎么交流，恐怕结果也不会多好，他们觉得，我们其实根本不应该这般重视。”

鹿奕欢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但赵泠已经猜出她的心思，当即苦笑一下，继续说：“你们炼气期中，肯定还有更多人是这样想的。我刚才和他们提到，如果上了擂台，要怎么利用擂台规则延长自己在擂台的时间，尽量让自己可以与岑师妹多周旋一些时间，让岑青筱用出更多的本事，可他们大多不在意。只有你，鹿师妹，你是最认真听我说话的。”

赵泠语气极淡。

鹿奕欢却听出了她的酸楚无奈。

当即，鹿奕欢也觉得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说话间，赵泠已经带着她回到一种炼气期弟子旁边。

接下来，该鹿奕欢自己回到自己位置上了。

赵泠微微俯身，轻轻捏了一把鹿奕欢的脸。

“鹿师妹，好好努力。师姐等着你突破到筑基期、金丹期，甚至更高的境界。早晚，你会超过师姐的。”

“金丹期”三字，触动了鹿奕欢的心思。

她连自己有没有办法活过岑青筱梦到的那一天都不知道呢。

至于超越赵泠？

她所知的赵泠，在灵田宗内有着冰魄剑的名号。

然而有的人说，赵泠都加入了灵田宗，修炼的时候竟然也不按照灵田宗一贯的方式修炼，还走得近似于剑修的路线，着实千万个不应该。别看赵泠看起来如此努力，可赵泠修炼的方式，只能算是灵田宗的邪门路数，如果鼓吹赵泠这种努力，才是不对的。

所以，赵泠这冰魄剑的名号，根本不能算是什么好名声，反而更像是其他人对赵泠的嫌恶。

鹿奕欢却觉得，不管走的是什么路线，反正只要好好修炼，那就没错了。

既然灵田宗都能给赵泠提供这样的资源，就该能证明，赵泠这样修炼也没错。

倒是那些说赵泠怎么怎么错的人，才应该是真的错，他们才是用这样的方式，掩饰自己的懒惰。

可是，鹿奕欢也只是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她与自己同年那一批比，能换一个师姐的名头，一旦要和其他人比，她就只是师妹。

所以，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着，只能自己再在赵泠来教他们这些新入门弟子法术时，多亲近赵泠一些。

也多得这样，她才发现，其实赵泠和其他人说的有很大不同。

赵泠的剑很厉害，可赵泠的剑与其他人的剑有一些不同。赵泠的剑也是赵泠用灵田宗的书法，自己努力打造出来的。

赵泠的剑上刻画着很多法术符文，那些符文，都是灵田宗独有的法术。

也是那时候，鹿奕欢才明白，为何赵泠的名声在剑上，但长老等人却让赵泠来教他们基础法术。

长老们肯定看得出赵泠真正擅长的是什么。

不懂的，只是那些说赵泠当初就该拜入其他宗门的人。

鹿奕欢确实有超越赵泠的想法，但她更觉得，自己只有闯过了金丹期的死劫，才有那般机会。

她天资过人，但同样有资格拜入灵田宗的赵泠，天资再差，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她只是呆在原地，略微出了出神，赵泠已当真走远了。

鹿奕欢微微抿唇，默默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从其他弟子身边走过时，她只觉那些之前都在小声地说着什么话的人，都忽然间变得默不作声，只剩她，从他们当中穿行过去时，发出了细微的脚步声。

纵然没人说话，她都感觉得到其他人看她的眼神。

有些是鼓励、向往。有些却是不喜。

千万般都有。

或许是往日他们对待修炼的态度也产生如此明确的区别，或许是往日没有这么多人按照这样的入门顺序排在一起。

鹿奕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了来自其他人的压力，感知到了大家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