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寒也看向了窗边。

夜晚黑暗，可越是这样的夜晚，小小的两只蝴蝶看起来就愈发好看。

岑青筱也不知道这蝴蝶是怎般回事，只能见着蝴蝶背上散发着淡淡荧光。

白日看，不过是在阳光的照耀下，蝴蝶背上的花纹呈现出来的模样会发生轻微变化；到夜里再看，就能看到蝴蝶身上闪耀幽光。

“小竹子有兴趣？”应寒的语气愈发温和，“如果你真的想学，可以试着用这两只蝴蝶练习一下。”

“咦？”岑青筱茫然地看向应寒，“可以吗？”

应寒颔首。

“当年我们从御兽宗那里交换过来的御兽心法确实只能在野外遇到狂暴凶悍的妖兽时，短暂地安抚它们，让它们不会再随意攻击。但这些年来，我们也有人研究过这御兽心法，逐渐研究到了更多的东西，让这心法有了更大的用处。像现在这两只蝴蝶，算得上家养的。用御兽心法培养一番，你应该也能指挥它们作战。”

岑青筱确实起了兴趣。

她打基础，应该也需要两年。

这两年里，她不能正式修炼，只能多读一些咒语。

倒也可以像大师兄一样练武，但练武同样会累。

学多一点东西，总能让她觉得自己的未来更有保障。

但她还是挣扎了一小会儿，才为难地问：“师父，我听说过一句话，叫贪多嚼不烂。”

她嘴上这样说着，但眼里透露出来的，分明是浓浓的渴望。

应寒心头暗笑，只觉自家徒弟果然还算小孩子，听到有比较好玩的事情，就要感兴趣。

他摸一把岑青筱脑袋，再捏一个法诀，施展法术，将床上之前被岑青筱眼泪打湿的被褥全部烘干。

“想学可以。师父明天教你，现在先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还像有某种奇异魔力，让刚刚还觉得自己挺精神的岑青筱情不自禁地开始了眼皮打架。

岑青筱不大想睡，可到了这会儿，已完全由不得她作主。

她再一次睡去。

应寒就在旁边默默守了一会，守到她呼吸愈发均匀，才抓住了她的手腕，替她把脉。

脉象平稳，应当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以前的岑青筱身体还比较瘦弱，但自岑青筱上山后，他就和贺恭恒、林珰商量过，每日给岑青筱做的饭菜都含有一定药膳效果，替岑青筱滋补身体。

他负责写添加到菜肴里充当调味料的药方，林珰负责准备药材，并将一些制备好的药材磨成粉，最后才是贺恭恒将饭菜做好，让岑青筱吃下去。

如此调理了一个月，再有淬体药液的药效，岑青筱的身体已没有了之前的瘦弱。

应寒自觉，岑青筱应该会变得很健康。

而从医学方面看，频繁做梦，还容易记住梦境，多半是身体某些部分出现了问题。

以岑青筱现在的身体情况，应该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

应寒再用神识感应了一下岑青筱的灵魂状况。

三魂七魄归位，灵魂完整，也不存在灵魂方面的问题。

偏生岑青筱又一次做了怪梦。

他轻轻替岑青筱掖了掖被子，将洛宁芗送给岑青筱的小玩偶拿了过来，放在岑青筱枕边。

之前岑青筱一直将小玩偶放在桌上。

玩偶的位置才被挪动，之前看着还挺呆的玩偶立刻变得格外灵动。

玩偶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

玩偶甚至也会给应寒神识传音。

传的自然是洛宁芗的声音。

“应师伯？有什么事么？”

应寒也用传音回答。

“小竹子刚才又做了个噩梦，我觉得有些奇怪，再去找梅长老问一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守着点她，免得她再惊醒了，发现身边没人。”

岑青筱并不知道这些事。

她只知道自己的第二觉睡得格外香甜。

要说白天的时候还有什么让他觉得奇怪的，就只有她家师父应寒，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又开始教她新的咒语锁魂咒了。

她明明记得之前自己闹着要让师父多教自己一点东西，师父还说她刚开始练习咒语，总该将入门的两个咒语再记熟一些，才好去学新的内容，偏偏现在竟然主动教她新知识了？

岑青筱想不明白，也不想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反正师父负责教，她负责学，这就没问题了！

锁魂咒的难度比宁神咒和聚魂咒都要高。

后两个咒语单个咒语都只有三十二个字，锁魂咒却足足有一百二十八个字。

岑青筱之前接触的两个咒语都是四字一句，锁魂咒的咒语有四字的、六字的……字数不等，念诵起来的难度随之增加。

这一次，应寒还给岑青筱增加了新任务。

咒语要读要背更要抄。

于是，在入门一个月后，岑青筱第一次端端正正地坐到了明月居的书房里。

笔墨纸砚全都好，还是尘世中的极品。

邱久苏这样的郡王之子身份尊贵，吃喝用度极为考究，故而他随意地摆放在这宫殿群里的东西都是上好的。

岑青筱笨手笨脚地拿起笔。

她紧张得差点忘记了该怎么抓住笔杆。

以前的老秀才教过她，但她也没条件练习写字。她顶多就学一下拿笔的正确姿势，其他的，就没什么条件学的。

老秀才一死，她更没什么机会学这样的东西。

现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张应寒才写好的咒语，还有许多张空白的宣纸。

应寒就要求她将这些纸全部抄满。

这一次的锁魂咒，还多了一些生僻字，单个字的笔画多，岑青筱连认都认不全。

还得应寒先对着自己写好的那张纸，给她念了几遍，再将她不会的字重点教了教，她才能顺利地对着应寒写下来的咒语，将这一百多个字完整地念出来。

她中途还会念得磕磕绊绊，但应寒对她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能念出来就行。

岑青筱颤颤地拿着笔。

她已经很尽力地将笔竖直拿着，让笔尖那些毛在墨水的作用下聚拢，然后在尖端形成一滴墨珠，再任其慢慢地滴落到砚台上。

也就笔尖与砚台的距离并不高，墨珠滴落下去后，才没有让其他墨水溅起，影响到岑青筱。

可岑青筱的手还是颤抖着的。

她好几次想要将笔拿出来，又不大敢，生怕自己一动，这些墨水就又要滴落到桌面。

她的声音都染上了难得的怯意。

“师父……”

害怕。

总觉得她还学过拿别的笔写字。

虽然她好像也曾经用过这样的笔，但她总觉得自己拿这样的笔的次数太少。

她更熟悉的，应该是不需要这样蘸墨水的笔。

应寒脸上带着笑意。

“别怕，你四师兄之前收藏在宫殿里的笔墨纸砚数量充足，绝对够你练习用的。“

岑青筱抿紧了唇。

她担心的是这样的事吗！

她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在应寒问她是否会写字的时候，这般利索地应了一声会。

如果她当时候说不会，应寒可能就会更认真地教她了。

然而说出口的话，没办法再收回。

她也不打算收回。

她深吸一口气，默念一遍宁神咒，压下心头杂念。

抄写咒语！

每抄一个字，都能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更安宁一份。

只要专心做某件事，那么，无需多时，她就能让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落到自己忙碌着的事情上，不会再想到别的东西。

一笔，一画。

前面几个字，她写得歪歪扭扭，一个字偏大，一个字偏小。大的字也不是每一个笔画都足够大，而是下笔的时候控制不好力度，一不小心地任由笔尖跑偏了，没有及时收笔，才让这一笔画占据了别的空间。至于小的笔画，如果要细看，也能朦胧地看到笔画末端淡淡的墨痕。

等再写几个字后，岑青筱下笔时的笔画忽然变得好看。

虽然字的整体看起来依旧有些歪斜，但下笔时，每一笔画都粗细均匀，大小适中，明显比之前好得多。

应寒在旁看着，暗暗点头，同时心里蒙上更深的忧虑。

他宁可岑青筱现在写出难看的字，都不希望岑青筱现在写得这么好。

其实在岑青筱不安地提起笔，还悄悄地看他时，他就知道岑青筱有意向他求助，希望他能主动说带着岑青筱抄一遍咒语，再让岑青筱自己写。

但他就是故意忽略岑青筱的求助。

他还记得自己夜里去找梅长老，让梅长老再为岑青筱卜算一次时，梅长老和他说了什么话。

那时候，梅长老说，岑青筱极可能已经与某一个梦境世界形成了深度连接。

这是尘梦宗很多入门多年的人都没办法做到的事。

一旦尘梦宗弟子与某个梦境世界的连接过深，该弟子再次以做梦的形式进入该世界，就不会再随机选取身份，随机成为梦境里的某一个人，然后在梦中经历自己的生活。

甚至，他们也没办法再根据自己悟道的需要，为自己在梦境里预先安排身份。

他们要么不进入这个被自己连接到的世界，要么在进入之后，就只能以自己过去获得的身份生活。

他们唯一还有可能控制的，只是自己进入梦境的时间，可以选择回到童年、少年、中年，或者老年。

应寒只期盼，岑青筱连接到的梦境世界，是岑青筱幼年做梦梦到过的世界，而不是当日闯入入梦阵后，才在入梦阵的指引下，连接上的那个梦境世界。

有一些入梦天赋极高的人，哪怕从来没有修炼过尘梦宗的入梦法门，他们都会有专属于自己的梦境世界。他们做了一个梦后，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不经意地再一次做到之前那个梦的后续。他们现实中的时间往前推进，他们梦境世界里的时间也在不断地往前推进。他们入梦，会完全不知道自己入了梦，只当自己也曾在这梦里生活多年。

如果岑青筱深度连接的梦境世界，只是她自己无意识中构造出来的怪诞梦境，那还好说，那个梦境的时间还能往前推进，或许还能在今后成为岑青筱的最强底牌。

但如果这个梦，是一度被应寒破掉的梦……

那么，在岑青筱的实力超越应寒，能改变梦境被破的结局之前，这一梦境的时间，都只能推进到那一天，然后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