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正在心底感慨着,心情也的确有些许低落,只是副本并不打算给予他过多的自我神伤的机会。
众人都知道那个编织袋中装的是他们未曾谋面的第15位玩家,但根本来不及靠近了检查下他的死因,女屠夫就已经赶到了。
她沉重的脚步声有些急促,林涵莫名从其中听出了几分快意,就好像有什么事情驱使着她加快脚步,仿佛晚一点就会错过一般。
而也正如林涵的猜测那般,在女屠夫出现在房门口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带着近乎残忍的笑意,嘴角咧开可怕的弧度露出森白又脏污的牙,是嗜杀成性的猎人捕捉到了猎物气息的那种嚣张的自信。
林涵的心在胸腔里跳动着,响亮地几乎要在他耳边响起,他马上就意识到了女屠夫这般表现的原因所在。
黄昏前需要15位来工厂应聘的“新手屠夫”都到场,这是她先前知会过他们的既定事实,如果人没齐,她就有由头发怒,届时杀掉几个人全看她的心情。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剧情触发机制,只是在这个时候显得非常地让人不安。
至少是让林涵非常不安的现实——比起被冷冰冰的机器夺走性命,人形怪物所拥有的人的智慧和压迫力会将遭遇的人带入更深的恐惧之中。
女屠夫手上甚至捏着她的刀,刀刃和刀柄上沾满了新鲜的血迹,或许是刚从工作岗位上走下来,正满怀期待地准备在他们这边找点乐子。
就连林涵都看出她的快乐了,可下一秒,在余光瞥见地上的编织袋的时候,女屠夫的笑容瞬间收敛,没再低头反而抬起头,恼火的目光从房间里的人身上一个个看过去。
林涵看出她的嘴型在念着数字:一、二、三......十四。
最后,她的目光回到自己身前的地上,有些不情不愿地无声念了句“十五”,宣告了她兴奋赶来的快乐的终结。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几乎都是松了口气。
很显然,即便是死去的玩家,那也是被算进人数中的,工厂并不在乎来报名的“新手屠夫”是死是活。
如果方才最后回来的那组人没有找到这个已经遭遇不幸的玩家,那么现在遭遇不幸的人可能又要多上几个。
林涵虽然坐在角落里,旁边还有银月给他挡着,但保不定女屠夫就冲上来一刀砍了他,以林涵的运气而言,这并不是什么没可能的事情。
然而,之所以要说“几乎”,是因为银月依然镇定自若,或许可以说毫无压力,当女屠夫在那报数期盼着少一个人好动手的时候,他正托着林涵的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微微向上翻的纱布给扯平整。
银月:“很疼吧。”
在一片寂静中,他轻声说道。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也是早就关心过的林涵的伤口,但在这时候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便清晰得人人都能听见。
林涵:“......”
或许银月实力强大不在乎,也不担心女屠夫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但林涵在乎,他怕自己小命不保,大多数情况下,林涵都觉得银月有种完全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的笨拙感,但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
女屠夫在点完人数后发现她并没有达成在房间里乱砍乱杀的基本条件,转而蹲下身去翻起那个编织袋来。
她的体型过于庞大,轻易就挡住了那个编织袋,林涵离得远远的,只能听到些搅动血肉的黏腻声,还有利刃劈断骨头的那令人牙酸的声音,紧张的心情和紧绷的神经让林涵有些作呕,手腕上的伤口似乎在跳动一般滚烫地疼痛起来。
他到底还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怪物”在他面前亵渎尸体。
银月在这个时候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目光柔和,眼神像是沉淀了多年的蜜糖,轻声道:“我该怎么安慰你呢?痛痛飞飞?”
银月朝着他的手背上吹了口气。
他的指尖温热又滚烫,却奇迹般地安抚住了林涵那颤抖的手,连带着那种仿佛从精神上压迫下去的疼痛也一并减轻了许多,温热的吐息吹过,那种疼痛又如同被吹走了一般,变得和缓起来。
林涵的手不抖了。
什么“痛痛飞飞”,这像是哄小孩儿的话,不像是银月该对他说出来的话,甚至有点尴尬和可笑,但在其他人异样的眼神中,林涵却突然有一点点庆幸。
不得不说,银月的确帮过他许多,即便他性格古怪举止也古怪,还老是对他动手动脚的,说话也稀奇古怪地似乎分不清场合,又像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比起一个人单打独斗并且大概率早就惨死在机器下的另一种未来,林涵觉得这还是能接受的。
银月只是一个有些奇怪的人,但他不是坏人。
林涵朝着他挤出一个笑脸,他仍然还有些羞于开口,只得无声地道了句“谢谢”。
看到他的嘴型,银月很显然愣了下,只下一秒,他就再度展露笑颜,眉目间的欢喜和愉悦只一眼就能让人感同身受。
林涵有点不自在,又有点忍不住高兴,至少笑起来的银月比起之前那黑脸的模样要来得让人安心一些。
只是,在眼下这种严肃且危险的情况下搞这种小动作显然是“不对”的,就连新世界本身也想要纠正这不正确的气氛,“咔嚓”骨裂的声音将一切都打断,所有人都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女屠夫收起刀别在身后,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迸溅了几道新的血迹,她随意伸手抹了抹,道:“他已经死了,所以新员工的名额只能在你们14个人中挑选了。走吧,跟我去见厂长。”
女屠夫转过身,随手拽起地上的编织袋,一边拖拽着一边往前走。
原本完好的编织袋被撕开了一条大口子,只是这会儿顶端被她攥在手里拖着前行,倒没露出太多东西来,只是从哪血淋淋的缝隙中能隐约看到那狰狞的伤口,袋子下的肢体扭曲,轻易分不出形状,更有大股大股乌黑的血从袋子里面淌出来,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惊悚的痕迹。
即便知道这是游戏,他也不太能接受,但林涵还是硬着头皮跟上了大部队,哪怕有时候为了避开那显得更加危险的污水而不得不踩在血痕上,他也忍住了,只是也会控制不住地想,等他出去以后,一定要向新世界官方反馈他们游戏存在的问题。
这可不仅仅是18X所能限制的,玩家长久被这种环境浸染,会情感缺失、心理变态也不一定。
银月的心情还是很好,他问林涵需不需要搀着他走,考虑到自己如果摔一跤条件反射用手撑地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林涵没有拒绝。
银月将自己的拐杖递到了他的手里,林涵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接过那根黑色拐杖,有点重,摸起来冷冰冰的,一点银月的手的温度都没有保留下来。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拄着拐杖,一边让银月搀着他往前走,或许是心理作用,又或许是真的,林涵没有摔跤,走得非常稳当。
但他却有一点疑惑,银月走路的时候非常平稳,根本不需要拐杖的帮助,所以他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拿着这一根拐杖不离手。
林涵低头看了看,职业病犯了似的猜测起来,撇开“装”这个不太可能的原因,或许这拐杖是银月的武器也不一定,例如杖中剑,林涵漫无目的地想着,直到一直前行的队伍停了下来。
女屠夫走的是林涵和银月之前走过的方向,但是不知道为何,最终停下来的地方林涵他们却并没有找到过,仿佛他们探索的时候唯独这块地方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或许是因为可能存在危险,女屠夫敲门的声音都变得很小声:“厂长,我带着新人来面试了。”
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她。
女屠夫不厌其烦地再次问道,这一次屋里才有了回答。
“进来吧,门没锁。“
那扇先前分明锁上了没有打开的门,不知道何时已经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黑黢黢一片,一道湿漉漉的眼神透过那道缝隙,从头到脚地将他们都舔舐了一遍。
林涵的鸡皮疙瘩再次爬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涵:这个人有点不对劲但他觉得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