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来到签押房,秦翼明拿出塘报给刘慧明四人翻阅——李自成果然击败了孙传庭,重新占领了洛阳,报了五年前被围得只剩十八人的一箭之仇,现在的河南已经姓李了。
“孙白谷这一仗损失惨重,五万大军出关,只带了四百人回到去”,秦良玉叹息了一声,道,“本来都已经稳赢了,奈何士兵贪财,平白无故地吃了败仗,说白了还是兵士操练不熟,生瓜蛋子太多,上了战场就不知道在干什么了。”
马万年道,“所以孙儿才要加紧时间训练新兵,目前已经有一千六百人了,只要训练一段时间就能出征了。”
往地上扔金银财宝这种战法他们在演习的时候马万年就用过,刘慧明因此而吃了一次大败仗,不过,这么骚包的战法也只有马万年这样的二世祖才想得出来,刘慧明那点儿家底是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恐怕来不及了!”秦良玉摆了摆手,他对马万年他们这段时间的训练贵族还是比较满意的,“景贼(景可勤)已经杀到忠州城下了,拱明来信求援,你们还有三天就要走了。”
马万年心中大喜,面上却表现得十分沉重,“祖母放心,有孙儿出战,定能解得忠州之围。”
刘慧明也道,“祖母在上,孙儿也想去磨练一番。”
马万春正要说话,却被马嫣然抢了先,“祖母,我也要去。”
“还有我!”马万春急道,“打流贼正好可以练练手,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
秦良玉白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打仗岂是儿戏,都去了,石砫的事情谁管?”
马万春马上低下头,小声道,“祖母教训得是。”
秦良玉直接分配任务了,“忠州的事,还是翼明跑一趟吧。”
秦翼明轻声答应了一声。
马万年傻眼了,忙道,“祖母,那我呢?”
秦良玉冷笑一声,“你布了这么久的局,怎能让你闲着?”
马万年心中大喜,嘿嘿地笑了几声,不说话了。
刘慧明心里咯噔一声,虽然这事做得很隐秘,看来还是没有瞒过她啊。
秦良玉也不想把这事摆到明面上来说,黑与白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狠狠地扫了二人一眼,道,“你和德华去万县,事了之后,立即出川增援你父亲。”
马万年看了一眼锤头丧气的马万春和马嫣然,得意地道,“是,孙儿遵命。”
秦良玉看了一眼马万春,道,“你也别在石柱待了,去西界沱吧,各庄主交上来的钱粮就留在西界沱,免得驮来驮去的麻烦。”
听了刘慧明关于制海权的理论,她很快就延伸到了制江全,石柱地处偏僻,进出不便,西界沱的地位尤为重要,一定要掌控在自己手里才行,因此她才派马万春驻守在那里。
马万春大喜,表叔、大哥、二哥征战四方,自己负责筹措粮草,也算是独当一面了。
马嫣然哀求道,“祖母,我呢,我做什么?”
秦良玉爱怜地看了她一眼,“你就留在我身边,管理土司内务吧。”
马嫣然吸了吸鼻子,只得答应了。
布置了任务,秦良玉叹了口气,缓缓地道,“咳,眼下这样的局面,我们也该行动了,老是窝在这山旮旯里也不是个办法。我已经给陈抚台上了条陈,任命万年为游击将军,德华为行军赞画。至于翼明嘛,我也向朝廷保举了你出任四川援剿总兵,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刘慧明二人喜不自胜,最欢喜的当属秦翼明了,他自从崇祯九年初被罢官夺职以来,已经闲居了六年了,除了十三年跟着秦良玉在夔东吃了一次败仗以外,几乎没上过战场。现在重新得到了姑母的举荐,说明困扰她三年之久的补给问题已经解决了。
秦翼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刘慧明,对他欣赏不已,此人到石柱尚不到一个月,就屡出奇计,硬生生地弄出了粮草,帮秦良玉翻了盘。自己还有个女儿没出嫁,要是嫣然真的不想嫁的话,他倒是想把他招入麾下。
而刘慧明此刻也心潮澎湃,自己的第一步计划总算成功了,以后就可以大展拳脚了。只是这行军赞画到底是极品官啊?
秦良玉看了二人一眼,厉声道,“这一次出兵,德华和万年肃清万县的贼寇之后,就先驻扎在夷陵,密切关注河南战局,一切按计划行事,如有怯战逃跑者,就算你二人是我孙儿,我一样奏明朝廷,将你二人捉拿问罪,听到没有!”
刘慧明和马万年道,“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秦良玉又马万春道,“你留守后方责任重大,要多造兵器铠甲,筹措粮草军资,为前线大军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前线虽然重要,后方一样不可或缺!”
三人大声领命而去,秦翼明说了几句话也走了,只有马嫣然被秦良玉留下了。
“嫣然孩儿啊……”秦良玉看着马嫣然,不由得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她十几岁的时候也是这样天天和兄弟们龙争虎斗,玩得不亦乐乎。一晃都已经五六十年过去了,大哥秦邦屏、二哥秦邦翰都战死在浑河边上,三弟秦民屏战死在贵州水西,兄妹四人就她还健在了。
“祖母!”马嫣然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握住她的手道,“孙儿在这呢。”
秦良玉摩挲着她的手,道,“你真不打算嫁给刘德华?”
马嫣然一怔,随即默然不语,说实话她真不想嫁给他,此人手无缚鸡之力不说,还油嘴滑舌,和自己理想中的夫婿相差太远了,现在又提了光头就更难看,她一百个不愿意嫁给他。
秦良玉见她不说话,呵呵笑道,“嫣然啊,你不了解德华,此人胸中韬略在大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马嫣然一万个不信,秦良玉大体讲了一下火药、肥皂、高度酒以及他的海洋之论,只省去利用流贼挖坑埋地主一节不提,最后总结道,“此人虽然油腔滑调,不成体统,但他疼媳妇,爱戴下人,你嫁过去以后是不会吃亏的。况且他没爹没娘,你以后也免了侍候公婆之苦,何乐而不为之?”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笑了,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说得真没错啊。
马嫣然可不敢敬酒不吃吃罚酒,只得委婉地推脱道,“孙儿还小,不想这么早成亲。反正他马上就要出征了,他到底是夸夸其谈,还是有真本事,很快就知道了。”
秦良玉哈哈一笑,“好,好!不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这句话也是刘慧明的语录,还是她在检阅军队时听他说的。
马嫣然见秦良玉同意了她的请求,心中欣喜不已,又问道,“祖母为何要采纳他的联保之计,此计虽好,但却有损我们马秦两家的声誉。”
秦良玉叹了口气,“你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啊。”
马嫣然知道她有话说,便没有说话。
秦良玉道,“我为国征战一生,挣下了赫赫功名,你父亲秉承我的志向,早已存了视死如归的心思。但你的表叔们、堂哥、表哥们可就不这么想了,你大哥、二哥、玉忠堂兄、陈家也多不赞成我如此作为,他们的想法我不能不考虑啊!”
“这……”马嫣然震惊不已,她知道有些人对祖母有看法,但没想到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竟然有半数族人不同意她的政治主张了,要是仍由事情无限制发展下去,石柱搞不好要出乱子,想到这里,她后背不由得一凉,迟疑道,“难道他们想造反吗?”
“那倒不至于。”秦良玉冷笑了一声,“只要有我在一日,他们就不敢乱来!但我已经七十岁了,活不了多久啦。你父亲征战在外,随时都可能会死,你大哥二哥都还年轻,我若不把他们安抚好,我怕你大哥到时候不好收拾啊!”
事实也正是如此,历史上石砫宣慰司自从秦良玉死后就再也没有为大明朝出过一分力,一直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直到一六五九年天下大势已定,马万年在秦翼明、杨璟等人的用户下宣布归附清朝,又过了两百年的太平日子,一直到改土归流。
但马家的好日子还再继续,改土归流之后,马家虽然不是土司了,但一样是朝廷四品命官土司通判,而且是那种只领工资不上班的命官。乾隆皇帝考虑到秦良玉的忠勇仍旧让马家世袭土司通判,一直到一九四九年十一月石柱解放为止。
马嫣然很快就明白了秦良玉的想法,她一边利用自己的威望压制住年轻人的野心,一边给他们开一个小口子让他们看到希望,而刘慧明恰巧在此时出现,又献上了一系列奇谋妙计,完美地解决了她的困境,“难怪祖母这么器重他的!”
想到此节,她突然对刘慧明多了些好感,原来这人还有些韬略,想起那晚两人对歌的事,她心里就一阵砰砰乱跳。
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秦良玉接着道,“我已派人赴两广寻访那几种新作物,一旦德华说的可信,石砫百姓便再也不会饿肚子了,咱们的军队又可以出山了,到时候不论是马家、秦家还是其他十三家,都可以挣一分功劳,马家的地位就更稳了。”
马嫣然嗯了一声,突然问道,“万一他是乱说的呢?”
秦良玉笑了笑,“不会。玉米和土豆我虽然没听过,但是番薯却是知道的,徐阁老(徐光启)在世的时候就曾上过《甘薯疏》,想必就是这东西!”
马嫣然彻底服了,道,“等新作物到了,我要亲自指导土民耕种。”
“好!”秦良玉摸了摸她的头,“你下去吧,我要练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