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坳,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江万全等人终于突出了包围圈,只是部下只剩下三千多人了。孙可望和刘文秀的火力太过强大,官军遭到两人大炮、火枪的轮番打击,特别是那些虎蹲炮,就是刚刚缴获的,现在竟然成了官军的催命符。
炮声一响,自己部下就倒下一片。
他们这三千多人算得上袍泽是用命换回来的。这一战,白杆兵损失惨重,几个主将个个带伤,谢晓旭和刘能都战死了,崔浩的肺叶被炮弹击穿了,现在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袁时中大腿中了一箭,背上还插着几支箭,战袍铠甲早已一片血红,他拄着一根长枪边撤退边骂娘。白杆兵虽然被围,但临危不乱,阵型并没受到影响,只有他的兵马是唯一被打崩溃的,丢人,真是太丢人了。
江万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手下两个团长一死一伤,他自己也挨了一发炮弹,现在只是勉力支撑而已。只有曹松受伤最轻,他平时都是穿三层铠甲,加上是个大胖子,皮糙肉厚,虽然被射了几箭挨了几发炮子,但都没有伤及骨头,现在还能生龙活虎地给二人垫后。
谢胜哑着嗓子道,“大帅肯定也受到了攻击,不然大帅早就来解救我们了。”
四人中只有他受伤最轻,因为在先前的战斗中,谢晓旭和他换了战袍,又打着他的旗号突围,用自己的命换回了他的命。
几人都沉默了,马祥麟的兵马比他们还少,恐怕凶多吉少了。
江万全定了定神,鼓足勇气道,“咱们必须马上和大帅汇合。”
袁时中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曹松道,“不错,咱们必须马上行动。”
夜里,马祥麟独自立在一个巨石上,独立二团的团长马玉忠负责在一边警卫。看着自己的家主陷入重围,马玉忠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一次和去年可不同,去年有大公子领军来救,这一次真的凶多吉少了。
“老爷,我已派人向堵先生求援了,咱们只要坚守几日,便可等来援军了。”
“哼,援军?”马祥麟冷哼一声,想起拔营时送行的文武官员那些古怪的表情,颓然道,“别指望了,不可能有援军的。”
仗打到这个份上,他怎能不知自己是被人坑了,要不是自己军中出了奸细张献忠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进入湖广这两个月虽然敌视无处不在,他早已清楚其中猫腻,因此选人用人都格外小心,幕中并无一个湖广本地人,难道是堵胤锡出卖了自己?
一想到此处,马祥麟的脑袋就嗡嗡作响,但他又是在不敢相信,堵先生豪气干云,行事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做这样下作的事呢?
而且,他对左良玉并无好感,对东林党和复社也颇多批评,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马祥麟还在思考,突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阵号声,马玉忠道,“老爷,万全他们突出来了,正在问我们的情况。”
马万年嗯了一声,马下令号手吹接应号。
随着两边的号手七长八短地吹起来,双方终于建立起了联系,马祥麟马上下令挑选勇士,由自己亲自率领往山下突围。
只需一刻钟的功夫,马祥麟就点起了一千勇士,趁张献忠还没来得及调兵遣将,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和外围的江万全内外夹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马祥麟已经透阵而出,和江万全胜利会师了。
张献忠气得破口大骂,差点儿几下令宰了负责西面包围圈的艾能奇。
艾能奇在他的四个义子里年纪最小,今年才十七,心智还不成熟,听到张献忠的驽马就要抹脖子,又被张献忠一巴掌扇倒在地,喝道,“混驴儿,给老子死一边去!”
艾能奇从地上爬起来,几要下令追击。
张献忠又给了他一巴掌,喝道,“还追个妈妈毛,让他走吧。”
艾能奇懵逼了,不解地问道,“父亲,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张献忠不屑地道,“官府里那帮杂碎狗咬狗,跟我们有鸡毛关系,我们把独眼马杀了,他们还怎么斗?”
艾能奇这才恍然大悟,道,“父亲,咱们应当立刻点起兵马,回到长沙去才是!”
张献忠哈哈大笑,“嗯,这就对了嘛,哈哈,走,去长沙!”
此战,张献忠大获全胜,迅速会师北上,大军顺湘江而下,三日功夫就已兵临长沙城下。此时堵胤锡已经去了宝庆府,留守长沙的只有知府和一群捕快衙役,因此他不费吹灰之礼就突入城中。可怜的吉王朱慈灶,在原来的历史上因为城破逃到了广东,好歹捡了一条命,后来有辗转到了云南,最后死于缅甸,在这个时代竟然少活了二十年,现在就领了便当。
九月初八,马祥麟的残兵在湖南钻了半个月山林,终于到达宝庆府,听说堵胤锡已经成功分化了李乾德,把张先璧收入麾下,忙派人追了上去。
一见到堵胤锡,马祥麟就揪住他的领子,厉声问道,“狗官,我待你如上宾,你竟然通匪陷害我,看我打不死你!”
堵胤锡听得莫名其妙,但他的身子已经悬空了,脖子也被箍住了,就算他也有几下子,但哪里是马祥麟的对手,只得流着泪,双脚乱蹬,表示抗议。
一旁的张先璧哗啦一声抽出大刀,大吼一声,“休伤我主!”便冲了过来!
曹松也拔起大刀奋力一格,两人顿时斗了起来。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很快加入战团,只有李友利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堵胤锡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伯爷,此事与我无关啊,我知道是谁干的……”
马祥麟一怔,见他先前毫无反抗,便松开了手。
堵胤锡一跤摔在地上,半晌才喘匀了气息,爬起来艰难地喝道,“都住手,住手,不要再打了。”
马祥麟也厉喝一声,众人才住了手。
堵胤锡四下看了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一个书办身上,那书办见状,猛地抽出旁边一个家丁的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自己的脖子上一划,顿时栽倒在地。
一个书生在一群练家子面前竟然能拔刀自刎,也是世间一大奇事了。
马祥麟看着堵胤锡,堵胤锡只得长叹一声,解释道,“咳,这人名王君实,乃是下官任的学生,不曾想做出这等事来。”
接着他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原来这个王君实是去年中的秀才,堵胤锡便是他的座师,由于他学问做得好,为人又很实诚,他便对他另眼相看。这一次重返长沙,他又第一时间来探望,因此便把他留在身边做了一个书办。
“咳,都说喝酒误事,此诚不我欺也!”堵胤锡叹了口气,道,“就在伯爷出师前一天,我又喝醉了,就把此次行军计划说给他听,哪曾想他外表忠厚老实,内里却包藏祸心,以至坏了伯爷和我的大事!”
堵胤锡说完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大哭道,“下官饮酒误事,坏了国家大事,请伯爷一定要上奏朝廷,严惩下官!”
马祥麟久久无语,良久才叹道,“五万大军,如今只剩四千人了……”
随即身子晃了晃,往后便倒。
众人吓得连忙扶起来,却见他脸色煞白,嘴角噙着一抹鲜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堵胤锡见状,厉声喝道,“伯爷被鲜血堵住了喉咙,快把身子翻过来,快,快!”
马玉忠听闻忙把他的身子翻了过来,马祥麟又吐了几口血,才艰难地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