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启三年,北京城,长安大街。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仿佛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些凉爽起来,大街上的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穿起了长衫,而呱噪了一个夏天的那些蝉儿,也好像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了。
京师有东南西北中五城,皇城东南角的长安大街,可以说是京城里最繁华的所在,而京城里唯一的一座亲王府——十王府就在这长安大街的之上。
十王府附近商铺林立,茶肆酒楼不乏多年的老字号,而福顺斋绝对算的上这老字号中的老字号。
做街坊生意起家的福顺斋,但他家的茶水点心的价钱,绝对算不得是街坊价,若是每日在这里消磨下时光,吃吃茶,听听书,没点身家还真应付不了这里的挑费,久而久之,不仅仅这长安大街附近的殷实人家来这里坐坐,就连附近的十王府都时不时有人来这里吃茶听书消遣了。
倒是不知不觉这福顺斋成了长安大街上最有牌面的茶楼了。
福顺斋里最吸引人的,除了昂贵的茶水,自然就是那每日不同的说书人说的精彩故事了。
别家茶楼得花钱请人来自己茶铺说书,但是,福顺斋的说书人,却是要给茶楼交钱才能说书的,以至于在京城说书人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没到长安街上说过书,那就等于没说过书!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
“是沧桑!”
这个时候,正是下午场刚刚开始说书的的时候,茶铺里的茶客们子啊就在翘首以待他们等待的说书人了。
说书人悠悠上场,几句定场诗还没说完,却是被人接了茬,见到说书人一脸惊愕,台下的众茶客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因为抢了说书人的词儿格外的得意。
“都知道了啊,那我换一个!”
说书人故作气馁的叹了口气,重新抖数了一下精神,将手中的醒木往条桌上一拍。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
“龙争虎斗!”
话音未落,下面的茶客们齐刷刷的又接上了这一句,然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茶铺里到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好像唯一不欢乐的就只有台上郁闷的说书人了。
只见他足足愣了好一阵,好像才反应过来,对着台下的茶客抱拳拱手开口道:“告辞!”
然后很是坚决的掉头就走。
众人又大笑了起来,更是有人纷纷喊道:“再来一个,别走啊,再来一个!”
也不用说书人下来收钱,一把一把的铜钱仿佛是下雨一样,朝着台前大簸箕飞了过去,好像是看在这钱的份上,说书人很是纠结的又走了回来。
“你们不是来听书的,是花钱来说书的吧!?”
“大爷乐意!”
“乐意也不说了,这些词儿还是我爷爷传下来的,现在都被你们学去了,我现在痛快了,我儿子孙子将来都得饿死!”
说书人一拍醒目,“言归正传,拿人钱财,给人说书,今个儿大家伙儿想听哪一出呢?”
“你江晚当然是说《射雕大侠》啊!”
下面的人纷纷喊道:“咱们就爱听打鞑子的,接着上次的说啊!”
“好!”说书人狠狠的一点头,“既然大家都要听《射雕大侠》,那我今天就给大家说一段《三国》”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不过倒是也没人在闹腾了,茶铺里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就听得说书人的声音在茶铺里回荡:“……今儿咱们说一段空城计!”
在茶铺角落的一张桌子旁,一个青衣少年微微撇了下嘴,站了起来。
“爷,您不再坐会儿?”
在他身后一直站立的一个一直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的青年,微微弯下身子:“这江先生就是说三国,也比别人说的有意思一些,常听书的人,哪里没听过三国的,他们爱听的就是江先生的闲白!”
“都不说射雕大侠了,还有什么可听的!”
青衣少年有些意味索然:“这说书的确不错,就是有些想一出就是一出的,让我又白跑了一趟!”
“要不,让小的去问一问,他下回说什么,什么时候说,到时候再请您过来?”
“不用了,上次不是想要给银子点书听,这茶楼说不合规矩吗!”说到这个,青衣少年摇摇头:“既然是人家的规矩,咱们也不能随意破坏,我也不想被家门口的百姓指指点点的!改日有空再来吧,反正最近也是闲着!”
青衣少年起身离开,角落里的几个人顿时也起身,跟随他而起,倒是那一直面有笑容的青年,眼神朝着台上说书的那人狠狠的看了一眼,然后才急忙跟了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说书人仿佛是毫不经意的朝着这个角落看了一眼,然后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个时辰之后,江晚从茶铺回来,远远看到自己住的小院门口,停了一顶青布小轿,他微微皱皱眉,微笑着朝着轿子边的几个人走了过去。
“江先生!”
江晚抬头看着眼前几人,微微摇了摇头:“几位认识我?”
“鄙人姓王,对江先生仰慕许久了!”轿子边领头的那年轻人脸上挂着笑容:“我家主人很欣赏江先生的说书,想请江先生过府一叙!”
“你家主人欣赏我?”江晚笑了起来:“江某荣幸了,敢问你家主人名讳?”
“这个我们做下人的,就不方便说了,江先生见到了我家主人,自然就知道了!”那王姓青年笑着说道。
“这可有些藏头露尾的意思了!”江晚摇摇头:“我这人胆小,可不想跟着不认识的人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几位请回吧,你家主人真有心结交我,让他自己登门来拜访,岂不是更有诚意!”
“江先生,我家主人脾气很好,但是,我脾气可不怎么好!”那王姓青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江先生是京城人氏,自然知道京城里那些人可以得罪,那些人不能得罪,我不过是我主人门下的一个奴仆,不过,却是刚刚属于那种不能得罪的人!”
“听起来你在威胁我!”江晚皱起眉头:“不好意思,我江晚虽然是个穷秀才,但是还是有骨头的,莫名其妙飞来的富贵我不要,但是,莫名其妙飞来的威胁,倒是也不怕的!”
“哎!”王姓青年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叹息了一下,默默的退回一步:“动手吧!”
江晚心里微微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布袋就从身后罩了过来,将他从头到尾罩得严严实实。
“绑票了,绑票了!”他大声的叫了起来。
“江先生,你要继续这样叫的话,我就不得不打晕你了!”外面的声音传进布袋:“不就是请你给我家主人说说书而已,先生真要受这皮肉之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