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越见严世伦他们几个似听进去了,这才作罢。正要斟酒时,忽而想到手臂上的伤,还是忍忍吧,就当是为了姜晚池的十全大补酒,也得快些痊愈。
严世伦见他拿着酒壶又放下,“怎么?”
宁梓玉也望着他,这酒可是陈年的,他央了他姑父许久,才得这么一壶,不喝可就太可惜了。
邢越淡淡地说:“最近喜喝茶。”
季恒指着那茶道:“可你喝的,是果茶。”说来说去,就是还惦记姜大小姐就对了。
邢越挑眉瞟他一眼,“不行吗?”
行行行,你说啥都行,就咱们几个没有果茶喝!!
哎,不对,青云台就有果茶,而且种类繁多,味道丰富,连炸鸡块什么的,都好吃得很。等会儿就让小厮去预定第三场表演,最近消遣的地方,就它了。
邢越跟他们吃完这一顿,稍作歇息,很快便是黄昏。
他换了身衣裳,没有用车马,慢慢地走去青云台。
还没到青云台大门,就已经热闹非凡,人人都在说之前那场表演有多神奇,有些没定到这场的还问掌柜的,能不能临时添个位子,不行的话站着看也行。
掌柜的笑说实在是安排不下了,人满为患,下次请早。
有人问第三场是不是隔一天,在八月十八,掌柜的回答说东家仍未定下日子,实在是为了不负大家所望,排练也需要些时间。
这么着大家也都理解,要是看来看去都一样,那就没意思了,岂不跟别的歌舞坊一样,没点看头。
邢越是由陈清棠亲自招待的,因姜晚池吩咐了,这位可是财大气粗的,一定要留个最好的位子。
陈清棠自然照着办,还是那句话,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邢越见陈清棠这厮满脸笑容,心中不是个滋味,这厮到底交了什么好运,居然能跟姜晚池这女人合伙,别的不说,光是相处碰面的时间就不少,这正是他缺的。
坐下后不久,表演开始了。
幕布升起,邢越抬眸望向舞台正中,瞳孔突然紧缩。站在中央那女人,不是姜晚池还能是谁!
尽管她戴上了面具,可那身段,那姿态,那嗓音,还有风情,每一样都引人遐想,恨不得揭了她的面具看她的真容。
邢越眼光幽深,像盯着猎物的狼,半点不愿挪开视线。
但他很快便发现,周围那些人的眼光,跟他一样如痴如醉,这让他嫉妒得想让含风度雁将这些人全都丢出去,一个都不许看。
还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仔仔细细地盯着姜晚池的一举手一投足,此人正是裴安君。
邢越黑了脸,这是几个意思?第一场已经来过了,这场还来!这个裴安君意欲何为?
“度雁。”
“属下在。”度雁低声应道,在喧哗的人群中,无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邢越吩咐他:“盯着角落那人。”
“是。”
邢越话音才落,竟然见那裴安君将一张银票放进了打赏的匣子里。
一百两。出手如此阔绰,果然是富商之子。
然而,他以为这一百两就无人能出其右了。天真!
邢越同样捏出一张银票来,塞进了那打赏的匣子里头。
又是一场表演落幕,姜晚池又去看陈清棠做结算。
陈清棠不住地揺头,姜晚池还以为怎么了,“今儿的纯利不高吗?不可能啊!”
陈清棠道:“就是因为太高,我才觉得吓人。”
姜晚池凑过去看,眼睛都快亮瞎了,“三百两!”
比第一场表演还要赚得多,这可太出人意料了。
陈清棠捏着那两张银票说:“猜猜这是谁打赏的。”
姜晚池猜得到,其中之一是邢越,不过一出手就是一百两也太特么吓人了!
那另外一个是谁?
陈清棠给出答案:“裴安君。”
姜晚池:“谁?”
陈清棠正好跟她说起来,他之前提过的旧识,业州那位贼有钱的友人裴安君。
姜晚池恍然大悟,原来是陈清棠的朋友啊,那就难怪了。
陈清棠又继续道:“我没想到,他会再来,这次打赏比上次还要多,大概是真的想与你结交。”
姜晚池觉得这话有些深意,“何谓与我结交?”
陈清棠细细道来。原来裴安君此次来京,是为了谋划自己的营生。家族生意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哪怕日后要交到他手上,也还需一段不短的时日,于是他便想在业州之外,没有裴家生意的地方,开拓自己的事业。
“上次安君问起我,为何突然经营戏曲坊,我说有位友人正需合作,又正好有门面,就顺势而为,他看了表演很感兴趣,说我这位友人一定是高人,问我是否能引荐。”
“我瞧着他这意思是,想让你多加指点来着。此前他有些想法,但未成行,这次来京大抵是已经想好了要动手,只缺个军师。”
“裴家的底子很丰厚,安君也是个经营的好把式,你若有兴趣,我可引荐。”
陈清棠原以为,姜晚池听完一定会有兴趣,却不料想,她意兴阑珊。
这可怪了,陈清棠想不通,“你不愿与裴安君结交?”
姜晚池边打呵欠边说:“这有什么好结交的?就因为他打赏了一百两?区区一百两,可不是打赏给我的,而是他打赏给舞台上那不知面具底下真容如何的女子的。”
陈清棠何等聪明,立马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指裴安君见色眼开?”
姜晚池嘿嘿一笑,“所有男人都会见色眼开,他又比见色眼开的男人更有野心。”
“如何见得?”
姜晚池说:“你细想一番就明白。他明知你是青云台的东家,却打赏你底下的人一百两,这是何意?只为欣赏?难道不是想要这样的人?”
“哪怕他没有这个意思,难保收到赏银的人会心花怒放,再来个两三次,你觉得他还有什么人是撬不动的?”
陈清棠整个人一愣,竟然还有这样的!
姜晚池都不好戳破他的单纯,到底是少年啊,孩子,你还太嫩了。
这些套路,玩都玩俗套了,只不过你相信别人是朋友,别人可未必只将你当朋友,也可能是友敌,亦友亦敌!
姜晚池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你与他说经营这戏曲坊是顺势而为,他却直让你引荐你的合伙人,这做法,是个朋友都不会如些冒昧唐突的,可见他虽欣赏你,也着实有些眼红你了,想通过你这中间人,找到更多于他有利的人脉和资源。”
“若你久经商场,与他互通有无也不是不可,然而眼下来看,你生于京城长于京城,他初来乍到,谁是主谁是宾,一目了然。他想借势就得有借势的姿态,而不是跟你只说三分话,这又想求你又想防你,就太别扭了。”
陈清棠久久说不出话来。一言惊醒梦中人,他还真是不够世故,缺少圆滑,难怪裴安君一抵京首先找他,明明之前在业州也结识了好些京城的朋友。
“那我找个借口拒了他,以后跟他少来往。”
姜晚池道:“你也有自己的判断,我只是觉得,这世道什么人都有,先自保永远没错。”
陈清棠:“是这个道理。”
姜晚池笑笑说:“再说,你是做买卖的,最要不得凭喜好跟人结交,像裴安君这样的友敌是大多数,你也不可能全给拒了。该交往还是得交往,就看你自己怎么揣度了。”
陈清棠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又参透了几百本警世名言,要不是她,他还要走许多弯路。
人都是有憜性的,从前只靠父辈的经验,再慢慢自己摸索,成与不成都是自己一人独力承担,犹如孤军奋战,难免壮烈,如今他却想事事都问姜晚池,有人在身边的感觉太好了。
陈清棠心里便又燃起了之前那簇火,若能娶到姜晚池,让他给出一半身家都使得,他敢肯定,再也不会有人像她一样,将他看透又指他明路!
姜晚池跟他说完话,正要返回后台,那三只熊还在等她一块干饭呢,谁知陈清棠拉了下她的衣袖。
“怎么,你也要去干饭?”
陈清棠星眸闪烁,“姜晚池,你能给我个准话吗?”
姜晚池:“什么准话?”
陈清棠有生意人的直接,也有生意人的婉转,“娶你到底要花多少银子?陈家一半产业再加我一个,成吗?”
姜晚池差点脚下一滑,特,特么的,这货在说什么!!
一半产业有多少哦?姜晚池脑子里排了一长串的零,个个都像鸭蛋那么乖,好想全抱到怀里哇!
可还没等她陶醉够,突然一声巨响,门被踹开,黑面神就在门外。
邢越难掩气愤加妒恨。他终于知道,姜晚池想嫁的人是谁了。
陈、清、棠。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陈清棠竟然如此阴险,用身家来诱姜晚池。
他们都谈到了这一步,是不是很快就得三书六聘准备起亲事来?
邢越光想到她大红嫁衣坐进花轿,要送进陈清棠的家门,他就疼得快呼吸不过来。
姜晚池,你怎么能这样?是你先闯入我的世界,怎么能转身就跑,说嫁就嫁给别人?
邢越一步一步走到姜晚池面前,如同泣血的兽,“你真的要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