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众人皆是酒兴酣畅,不少山贼已醉得偏偏倒倒,满脸横肉的贼匪头子胡一刀更是兴致颇高,端着酒碗趁兴粗喝一声:“来人呐!去把那个小娘们带过来,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一声令下,一旁的两个手下便立马乐呵呵地去了马厩。
片刻后,却见那二人慌里慌张地又返了回来,惊声失色,“大......大哥!那老汉,那老汉跟那小娘们不见了!”
“怎么回事?!”
胡一刀闻声变了脸色,立时起身前去马厩查看,一群人皆乌泱乌泱地跟上。待气势汹汹地走到马厩,却正好看到一手拿着火把一手还在往草料上倒酒的如鸢。
“什么人?!”
见状,胡一刀霎时一声怒喝。正倒酒倒得起劲的如鸢没料到这帮人来得倒快,心头实在惊了一把,不过好在她灵台清明。当即便将手中酒坛往地上使劲一摔,火把一扔,惟见火苗如蛇一般立马就窜了起来。
未有丝毫犹豫,如鸢眼疾手快地顺手拉过一匹马,跃身上马就跑。
纵全然不知眼前是何人、又是如何一回事的胡一刀亦当即怒火中烧,反应极快,只涨红了脸大叫着留几个人救火,直唤了其余人都跟他去追。
胡一刀身为疾风寨的贼匪头子也是比旁人更为胆大得紧,气得咬牙,一头冲进着火的马厩,猛地踢开火舌缠绕的草料,牵出受惊的马匹一脚蹬上追去,身后一行人见状也纷纷上了马,赶忙跟上。
天色已暗,受惊的马匹在林间飞驰乱窜,如鸢降它不住,又不识路,只得由着它肆意飞奔,待最终停下时却是连人带马奔至了一片陡坡断崖。
一片杂乱的马蹄声疾,好容易牵紧了马匹堪堪掌控住,如鸢才惊觉自己已无退路,身后不远处却已然传来了胡一刀的声音。
眼看将要追上,贼匪头子胡一刀得意地笑笑,一箭就射了马腿,虽未射中却很叫马匹受了惊。只见如鸢座下马匹踏在陡坡边上一声嘶鸣,奋力扬起了蹄,却身形不稳。
雷霆万钧之际,她翻身从马背上跃下摔倒在地,几个翻滚之后撞上一块大石险些落下陡坡,还来不及吃痛,惟见着那匹受惊的马却是一脚踏空,直直滚下了山去。
原看似躲过一劫,然则紧跟着听闻一声怒喝:“狗东西我看你往哪儿逃!”
一记利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在她眼前。
如鸢没想到胡一刀这般糙汉子这般粗中有细,原见他腰间仗着九环刀,以为他是个惯会使刀的,不想竟还会射箭。那一发箭矢入土半寸,离着她只有半尺距离,一看便知用了十二分的气力,险些射中。
至此,她已无路可退,胡一刀领着一帮人也毫不拖泥带水,立时追了上来。
一队人马挟着促狭的火光步步逼近,胡一刀纵身从马背上跃下,瞧见如鸢手里的宝剑也紧跟着出鞘。
原本如鸢此番本不该出手,只因她不久之前刚在别处山头跟一伙山贼打过架,虽她原本身手了得却哪防遭人暗算,伤了脏腑跟经脉。
有道是伤筋动骨一半天,更何况是伤及脏腑这等要害。到眼下她才恢复了少许时日,原想着若强行运力出招恐会伤及根本,落下病根,误了自己一生的身手,否则她早就拔剑跟这群腌臜泼才好好打一架了,哪还用得着智取这般麻烦,只是这一遭也实在是时运不济。
境地至此,却也只能动手。
几十号人将她团团围住,胡一刀见她已没了退路,横肉一甩,脸上已生了得意的笑,又是厉喝,“上!”
伴随他势在必得的一声令下,随后杀声震天惊破寒夜,一时间刀光剑影,如鸢携着剑半步不退地迎了上去。
不过顷刻,疾风寨这边就折了几人,胡一刀倒是惊讶自己小瞧了这般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人,但也很快,他瞧出如鸢右手使剑看似气势卓绝,实则每每抬手时都有些钝。
他自然不知如鸢是因为负伤未愈才会如此,但却聪明地瞧出这是如鸢最大的破绽。
便是他这般心思缜密,当即趁众人合围缠斗如鸢之际,让胡六悄悄绕到如鸢后背,对着她后背便是狠狠一鞭子。
如鸢本就被他几十号人缠得脱不开身,自然无暇注意到这些,一鞭子猝不及防地捱下,胡六那带了雄虎脊骨的铁鞭子的确了得,当即就抽得她后背皮开肉绽,生生吐了一口血,防备不及地朝前趔趄着扑倒在地上。
那时的她自然不曾想到,这疾风寨的贼匪头子跟二当家胡六会这般了得。胡一刀看似生得五大三粗实则心思缜密、行事狠辣,胡六体格虽不比胡一刀虎背熊腰粗壮有力,但竟使得一手狠辣卓绝收放自如的好鞭子,这二人却是比寻常山贼马匪更厉害些。
眼看如鸢倒地,胡一刀边大笑着边三两步踏到她跟前揪住她衣领,没等她说上一句,当即便赏给她狠狠一记耳光,“你他娘的是哪里来的泼才?!老子堂堂疾风寨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狗娘养的,是不是你把人放跑的?!”
伴随那一巴掌落下,如鸢刚被抽了一鞭子还没回过神,就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嘴里顿时又涌出一股子甜腥味道。
而眼前的粗鄙汉子怒目圆睁,满脸的横肉腾着十足的煞气,活脱脱像个刚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如鸢对着他一声冷笑,“呸”地一声啐了一大口鲜血在他脸上,“是又怎样?我还要放火烧了你们这群孽障!”
想是自己恐怕没什么活路了,不若好好出口气,总归她生平最恨这些山贼马匪。
“娘的你找死!”
胡一刀眼中怒火大盛,力道十足又一巴掌生生落在她脸上,这一掌着实有劲,将如鸢打得昏昏然,耳中一瞬嗡鸣,什么也听不到了。而胡一刀一边气得大喘了粗气,犹是不解恨,直叫胡六取了他的短柄狼牙棒来。
“大哥,就这小子这身板,怕是挨不住你这一锤。”
一旁的胡六嘴里虽是这么说,却一边配合地将狼牙棒递上,一边挥手让两个喽啰按住如鸢。
“你放心,老子会避开他心口要害,先给他肩上来上一锤,连我疾风寨都敢惹,坏了老子快活的好事,看我不好好弄死他!”
便见胡一刀眼中倏忽腾起一股冲天的杀气,脸上却盈盈一笑。
他本是赫赫有名叫人闻风丧胆的疾风寨匪首,名为胡一刀却也只是化名,只因其后脑勺上横着一道三寸长的刀疤,是他从前与人殊死争斗时被人一刀砍伤后脑所致。
然伤及要害却大难不死,还做了疾风寨的大当家,只是伤愈后便留下了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疤,他便更是得意自己天生地该做这匪首,就是老天爷也得敬他这不要命的恶人三分。故以此作了名号领着疾风寨一帮喽啰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在方圆几十里混得是风生水起。
瘦汉子胡六素来心思诡谲擅谋诡计,跟随他多年,既是结拜兄弟,更是他的阵前军师,疾风寨的一把好手。
如此狼狈为奸的二人再领着一帮体格健硕的贼汉,在小泽山上安营扎寨,据险以守,多年下来倒是成了一股气候,官府也拿他们不得,过得自然是山大王般无法无天的逍遥日子。
而今被如鸢放跑了那个水灵的姑娘,坏了他的大好事,胡一刀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自然是怒火中烧得紧,别说一狼牙棒捶断她肩膀,更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倒挂在寨门前。
言罢,便抡起一足有四五十斤重的短柄狼牙棒对着如鸢左肩一锤抡下。
而如鸢适才挨那一鞭子已经牵动了她原本就没恢复好的内伤,脏腑皆震,正痛得厉害,眼见那悬在半空的狼牙棒就已蓄足了力气将要落下,自己却被其两个手下摁得死死的,半点无法挣扎。
霎那间,寒夜中一声撕心裂肺,莫大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满满染红了她半张脸。
“哼,不知好歹的东西!二两轻的贱骨头,我看你还嘴硬!”
听着如鸢噬心的惨叫,胡一刀面目扭曲颇为满意,眼中腾起一股阴鸷的狷笑。待片刻又蓄足了力气,举起狼牙棒欲再砸向如鸢右肩,他便是要让如鸢碎骨断筋,生生变成一个废人,再把她扔到山沟里喂狼。
寒风呼啸凛冽,火光映着如鸢瘫倒在地上浑身皆颤,半身浸着鲜血,宛如一只将死的蝼蚁,于呼啸山风中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眼看那狼牙棒又将抡下,若还想活命,便无论如何不能再生受这一击。如鸢忍着剧痛,见胡一刀在方才捶了她一棒后果然放松了警惕,又上前离自己近了一步。
便是那一刹那间,她看准了时机当即猛地朝他要害处踢去,不过电光火石,没等胡一刀反应过来,她已然携着剑一个翻身顺势滚下了陡坡。
“啊——”
长夜里一声撕心的惨叫,比之如鸢方才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猝不及防的反击让胡一刀极为痛苦,直将手中狼牙棒甩飞出半丈远。面前的胡六一干人等俱是反应不及又惊骇不已,先是惧那甩飞过来的狼牙棒往后退了一圈,跟着眼看自家大哥痛倒在地,又赶忙围了上去。
“妈的给老子追!就是死了,也要把尸体找到!老子今晚上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胡一刀弓着身子紧紧捂住□□吃痛不已,一脸横肉叠在一起挤出层层冷汗,身后众人得了命令,又纷纷调头去追。
事已至此,如鸢方才急中生智也不过是放手一搏罢了。从陡坡上摔下去到底会怎样她也着实不知,毕竟从前她也没亲身经历过,会不会直接摔死也值得考究。
只是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如此,怎么着都好过死在胡一刀手里,故而摔下去的那一瞬,她已然想着,生死便听天由命。
一路自山上滚下,却没想到陡坡之下原是一片暗林,所幸她在半道被树干截住没有一直滚落下去。
只是半晌,躺在地上却再起不来身,一副躯体几近支离破碎。迷蒙中,她却仍竭力撑住了眼皮不敢昏死过去,旁的不为,只怕自己一睡便再也醒不过来。
也是日逢十五,月色照得山间好明亮,山风拂过心间甚为舒爽,茫茫山野静谧一片。
从离家过后,身无银钱时她也时常在山里露宿过夜,只都不比眼下这般,躺在林间还从没觉得心里如此安定过,静静地瞧着头上满天星斗,半身彻骨疼痛未消,她却蓦地笑了笑。
尚未见沧海,心且念桑田。
她还没有见到心之所向,却问苍穹可否让她先别这样无疾而终。
何以至此?
只见着天上的星辰熠熠生辉,像是对如鸢眨了眨眼。
也不知为何,她盯着那星辰沉了片刻,忽而深吸一口气,便咬牙隐忍下满身所负所有沉痛,惟单手抽出腰间佩剑,支着一副破碎的躯体缓缓站了起来。
看了看左肩的伤,惟恐自己失血过多会死在路上,如鸢未有片刻犹疑,咬牙将衣裳撕下,迅速把左肩包扎了两下。往身后望了一眼看那些贼匪有没有追来,接着便强忍了痛楚,携着佩剑继续奔往泽月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