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对活着没了任何执念,也不代表能心甘情愿,眼睁睁看端木舒活生生了结我性命。
故霈桉是怎么瞒过警察伪造现场,又如何将我安置在这,我其实不关心。
自从那福利院出来,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儿时对美丑没有任何辨别,不过几番听保育阿姨用全院最标致的孩子推销我,大概也能猜到我的长相,符合当下人对孩子的审美。
这也代表有极高的概率,会吸引癖好特殊的变态。故霈桉的种种端倪,我死后才一点点察觉,追溯时间与源头,好像是高中才开始的行动。
“是不是该夸你忍耐性高?”
我冷笑起身,伸手握住矮柜上的奖杯——结果还没上演灵异场景,紧闭的房门被人咚一声撞开,砸在墙上后又挣扎着反弹。
听这声音,多半要散架了。
“端木!!”
我竟然还不知道,故霈桉有当男高音的潜质。
声音尖锐刺耳,开门带起的风冲刷房间的消毒水气味,我松开握住奖杯的手。
只是单纯不希望,让故霈桉知晓我的存在。
“你疯了!”
咆哮传来,端木舒收紧手指,仪器警报大作,甚至看不清故霈桉神色,一道黑影砸来,紧接着是玻璃碎裂一地的声响。
我屏住呼吸。
端木舒僵住,片刻才缓缓抬头,鲜血顺着他额角滑落,又越过眉骨,砸在眼皮上。
“你竟然对我动手?”
似乎没听到故霈桉重复的话语,端木舒伸手,目光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现在的阴冷恨意。
“霈桉,你是我见过最过河拆桥的人。”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拆了谁的桥,只见他毫不犹豫,直接扯断相连接的输氧管。
怪不得他们是情侣。
铺天盖地的窒息压来,我慌忙深呼吸捂住口鼻,试图能再坚持个几秒钟,省得成为第一个被憋死的鬼。
可端木这种人发起疯来,也不是普通人能抵抗得住的,那输氧管就这么跌落,最后轻飘飘挂在床边。
“滚!!”
短短几秒钟,听到故霈桉接二连三的脏话,我大概是因为窒息昏了脑袋,产生不该有的幻觉。
这位恨不得将高风亮节贴在身上的大艺术家,也会狰狞了脸,对同行大发雷霆。
“你可真能装啊,故先生。”我勾起嘴角,像发现新大陆般打量他。
眼见他冲过来,猛地推开僵在原地的端木舒,抖着手将滑落的输氧管重新复位。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我反倒有些看不懂:如果说这世上谁巴不得我死,大概便是故霈桉。
不过,为什么能从故霈桉的眼角,看出一点点晶莹泪花?
“你恨我吗?”
我扭头,自然得不到回应,端木舒死死盯住手忙脚乱的故霈桉,忽然放声大笑,混骤响狂风,我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怪不得,故霈桉,怪不得!”
“我就说奇怪,这个地方,”他咬牙重重踩了几下地面,原本还算俊朗的五官扭曲,“是你计划中最后一环,也是最好的藏身点?”
“……”
回应他的只有故霈桉的沉默。
“被我说中了?要把这惊天骇俗的消息传出去,你岂不是一夜之间便会身败名裂?”
生怕故霈桉听不清那般,端木舒稳定神智,眼角的恶意如灌满的水缸:“堂堂大师竟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哦,忘记你早就火急火燎解除关系,再伪造意外现场,让所有人认为故诗死了,你可以为所欲为,这才是你最终目的?”
说到这里,端木舒压不住得意,浑身打了个哆嗦,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变态。”
早已见过故霈桉更变态的举动,相比之下,这些实在算不上谈资。
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抬:“滚。”
又是句脏话。
从未见过气急败坏的故霈桉,我倒觉得有些新奇,缓缓走到他的身侧,看着攥紧我衣摆不放的手。
手背青筋遍布,还有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指节,垂落的睫毛疯狂颤抖,呼吸变得格外紊乱。
种种都在指明一件事。
故霈桉在心虚。
被人说中,害怕了?
那既然如此,最开始就不要让端木舒知道。
“我跟踪你近半个月,才捉到你这点马脚,故霈桉,你可真能藏啊。”
我抹了把脸,默默移开视线。
物以类聚,我之前怎么就觉得端木舒作风端正?
他们两人静下来,如斗累的野兽仇视着对方,打量眼下场景,我回忆起先前两人并肩而立的景象。即便不知故霈桉的心思,多半也无法猜到端木舒这般模样。
“这里,”说话间,端木舒后退,视线从呼吸机滑在故霈桉身上,“你的小儿子知道么?”
我眼皮一跳。
故霈桉很少让人抓住把柄,若不是我死后撞见那些场面,这辈子也想不到他心思比我还偏离正道,甚至行动都快一步。
坦白说,生前的我确实不知道。
故霈桉默不作声,我放轻了呼吸后退,指尖碰到先前的奖杯。
“……”
端木舒自问自答,冷笑一声:“你敢让他看出来么?”
旁听他们对话,我摊开手耸肩,并非故霈桉不敢,而是他隐藏过于完美,以至于这几年来,谁都没察觉其所为。
“你不敢,你怎么可能会敢!一个变态竟然养出来这么——”
尖锐嗓音骤停,端木舒半张脸都因愤怒而抽搐,我静静凝视房间二人,心中腾起厌恶之情。
对端木。
再怎么说,故霈桉曾是我养父,这为既定事实,哪能轮得着外人指责?
“变态养出来的,也只能是变态。”
打破寂静的反而是故霈桉。
他垂落身侧的双手插兜,狐狸眼眯起,即便凌乱了发,每寸肌肤也在散发无与伦比的优越,仿佛伪造现场以及将我搬到这的人不是他。
“你怎么能确定,他不爱我?”
有时故霈桉自恋程度,能抵达常人所难理解的地步,我手掌撑住额头,半靠在墙壁叹气。
“爱你,他?”
丑闻已经无法掩盖,端木舒深呼吸平复不断抽搐的侧脸肌肉,眼底的嘲讽几乎吞没这个小小房间。
“你可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比你年轻,比你英俊,同样陪伴了他从初中到大学的全部时光。”
是我死后变笨了?怎么听不懂端木话语中代指的人。
“名字也挺有意思,弓…和玉?故诗,弓和玉,你不觉得念起来,都比故霈桉更为舒服么?”
嗯,也没那么舒服,主要我不喜欢过于魁梧的同性,单单比我高一头的故霈桉已是极限。
可惜故霈桉不这么认为。
好在两人共事多年,端木能敏锐捕捉到他的异样,在人动作的前一秒摔门而出。
“要恼羞成怒了?”
那扇木门砰一声闭合,隐约能看出抖落的灰屑,我视线落回故霈桉身上,见他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心中也卸下颗大石头。
对生死未卜的人动手,远远比还能开口的人安全。
曾经被我视为神明的人弯腰,双臂撑在床栏杆,早见过他更过分举动,现在呼吸纠缠倒也不觉奇怪。
嘴唇微动,听不清故霈桉嘀咕,他移动双手,隔着呼吸面罩捧起我的脸。
“你要做什么?”
我自言自语,谁能料故霈桉猛得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直直望来。
有一瞬间,真以为他察觉到我的存在,剩下的话语卡在半截,我攥紧那座奖杯边。
“……”
沉默漫长,就在我抗不住大喘气的刹那,故霈桉移开目光,吻一路下滑,最后停在血氧探头。
“你怎么能喜欢他呢。”
声音眷恋,如赤身接触天鹅绒般缠绵,故霈桉说出我曾最渴望的称呼。
“如果你真的爱他,那我负责解决他,好不好?故宝儿。”
现在我只觉得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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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大雨,今早却温度骤降,入春还这么反常,如果是小故,肯定将自己包得里外三层。
赫赫有名钢琴大师的养子去世,或多或少会有人前来吊丧,停在路边的黑车从小区排到马路边,未免也太夸张。
这不是弓和玉第一次来,却是在故诗死后,以死者生前好友的身份抵达灵堂。
说是灵堂,也仅仅占据院落角落,甚至还没他们家花园大。
在一堆白菊花里,弓和玉抱着的荼蘼格外显眼,他半只脚踏进故家,院中所有人目光落来,夹杂了疑惑与不解。
葬礼中非黑即白,无论是谁看见穿得如同打翻了的染色桶,都会停留片刻视线。
弓和玉不在乎这些。
他从初中照顾到高中的小王子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雨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用脚指头想想里面都有猫腻。
搞不好是那对狗男男联手。
“啧。”
一想到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弓和玉心中憋着火,恨不得撕破故霈桉道貌岸然的伪装。
“渣滓。”
他的音量不算低,足以令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其中包括出现在二楼的露台,正准备往下走的故霈桉。
男人脚步微顿。
弓和玉上扬嘴角。
他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就如故霈桉知道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哪怕仅剩骨灰,他也将故诗带走,远远逃离这个家。
逃离他这个,表面矜贵不可一世,背地里却做尽腌臜事的监护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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