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腾空,终究慢了一步。
故霈桉险些撞飞路边垃圾桶,他单手撑门,喘着粗气望向拉起警戒线的胡同,捕捉到坐在救护车边的故曼文,两人视线相对。
见故霈桉阴着脸,她理顺侧耳发丝:“好久不见。”
“……”
“怎么,忘记我是谁了?”
话音刚落,故曼文单手按下了打火机,偏头点燃细长的女士香烟,呼出雾气望向双目猩红的故霈桉。
“大表哥。”
啪!!
声音清脆响亮,故曼文甩开,无视肌肤加重的红印。
两人五官相似,连眼底的嘲讽都如出一辙。
“……你又放跑了他。”
故曼文冷笑:“别把自己放到清高位置,要不是你找来外人当枪使,会变成这样?”
烟蒂掷地,高跟鞋碾灭余火,故曼文扯去医护人员送来的保暖毯,拦住准备往里走的故霈桉。
“少装深情,你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向他坦白这一切,如果我记忆没出现偏差,等故诗大学以后,是那人负责他走向社会这一环节。”
“眼下可好。”故曼文刚摸到烟,又硬生生往嘴里塞了颗戒烟糖,语气含糊不清:“你也是监护人,最起码——”
“最起码我不会像你一样,计划帮故诗逃离故家。”
故霈桉开口,目光落在故曼文脸上。
“逃?”
她微微摇头,发丝晃动出嘲讽弧度:“能逃掉他也不会如此痛苦,正是因为逃不掉,才那么引人注目,你不也挺开心吗,故大钢琴家。”
从始至终,故霈桉都未开口。
他幽深目光落去别墅区,对上不亚于胡同口深处的浓烟后,露出难以形容的愉悦神情。
“但我不会放手。”
故曼文懒得跟脑子被烧坏的故霈桉交流:“上次伤害到故诗的,已经成为那人饲养的锦鲤的饲料。”
“就算是你也别忘了,那人可完全按故诗的审美长的,哦不对,应该说刻意引导下,故诗对美的欲望就是他。”
看清故霈桉攥紧的双手,故曼文撤去心底石头,她笑得花枝乱颤,五官舒展,话语却化作最锋利的剑。
“你是太自信,所以把这事忘记了,我亲爱的表哥?”
故霈桉张口,喉咙干涩,发不出来声音。
因为故曼文说的都是不争事实,同时也是他刻意逃避掉的一些东西,故霈桉次次试探故诗的底线,直到他做过了火,造成眼下无法挽回的后果。
似乎极其满意面前男人的反应,故曼文双手背于身后,抿嘴一笑。
“我顶多被追究没照料好故诗的责任,而你可不同,即便是演戏,那也确确实实伤害到了他。真可惜,难得我们故诗,曾经还将你当做天神般恋慕。”
/
越野疾驰,下了绕城高速拐进辅道,融入隔壁城市,目的地为弓和玉名下的市中心公寓。
先前摘除氧气面罩,即便弓和玉做好了评估,他的心还是瞬间提起。
直到看清故诗有节奏起伏的胸膛,弓和玉才松口气,无视身后女人冷嘲热讽,抱着他离开这破旧小院。
过程出奇顺利,以至于弓和玉都有些不可置信,可眼下情况来不及他再三思考,命令司机前往隔市。
这间公寓还是早些年,故诗无意间提及喜欢这里的桃花酥与秋天,弓和玉留了心眼,便攒了些钱购置这套房产,
本想当他们二人旅游时的落脚点,谁知竟成为藏匿故诗的巢穴,弓和玉站在卧室床边,凝视信得过的家庭医生忙碌。
谁知越检查,医生眉心蹙得越紧。
“奇怪。”
弓和玉侧目。
“还有事故现场的照片么?”医生开口,摘去听诊器挂在胸前,看皮卡惨烈状况后摇头否认:“各项生命特征太稳定了,不像经历过车祸该有的模样。”
听闻,弓和玉倒是笑笑:“没大事不就是最好的结果。”
话虽如此,医生心中总有丝异样,早些年他还在老宅时,偶尔见过年少时的故诗。
漂亮得不像是个孩子。
即便长大,模样却与先前毫无太大变化,不过那份漂亮夹杂其他东西,混合青涩气质倒更引人垂爱。
医生行医多年,唯独遇见这么一件棘手情况,本着为病人负责的态度再三叮嘱,最后被弓和玉敷衍过去。
铁门隔开两个世界,弓和玉转身回到卧室,脱去沾了血迹的外套,洗净手坐在床边,凝视故诗垂落的睫毛出神。
房间静得能听到输液管滴落声。
他捂住脸,鬓边轻蹭故诗的指尖:“那个女人是谁?”
回应弓和玉的,也仅有满室寂寥。
弓和玉深呼吸:“麻醉可以直接刺进肩头,她却瞄准了我的右胳膊。”
他的惯用手是左手,不知对方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为行医人的敏锐直觉?
现在想来,处处皆为漏洞破绽。
摆在竹篮明面的医用绷带,提前处理好的针头,仅贴在故诗表面肌肤,所以弓和玉带人撤离的速度比预想快了数倍。
甚至连那场火,都是在自己抱起故诗时,女人点燃绷带扔在房间角落。
太顺了。
“小故。”
弓和玉直起身子,凑近凝视故诗侧脸,气流微微浮动床上青年发尾,男人压低手肘,两人鼻尖相抵。
“为什么不肯醒?”
回应他的,独有一室落寞。
“……”
“不醒也没关系,”弓和玉放低胳膊自语,偏头含住朝思夜想的柔软,“我永远陪着你。”
/
——咔哒。
茶盖微抬,泄露满杯香气。
绿茶气息袅袅,氤氲了整个园林。
石板小径旁点了琉璃灯,木雕影子投落地面,飞鸟花雨旋转,挡去站在花厅外两位家仆的裤边。
毛笔落在宣纸,声音窸窣,游鱼飞龙般字迹赫然跃于眼帘,身披藏青古式长开衫的青年搁下笔,任由夏风吹干墨迹。
“咳咳咳……”
大抵夜风稍凉,青年身子骨偏弱,他微掩嘴角轻咳,无视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的劝告,笑着打量新写的“诗”字。
“无妨,只是岔了气。过几天就能见到那个孩子,梁叔您再同我说说,他有无被外系人欺负,有无遇到令他难受的事,有无提及……他刚出生时住过的这里?”
直到见管家毕恭毕敬摇头,男子垂落眼睫遮住一闪而过的阴暗狠厉,再次抬眼时,又是受人人尊敬的故家主。
“是吗?”
他微微一笑,捕捉到那份异样的管家心下大惊,后背霎时浮现冷汗,但是直到暮色四合,他都未等到故闻词未说出的下句。
那堪比毒蛇般的狩猎目光,似乎真的仅是他错觉。
“我还真有些伤心。”
故闻词撑住下巴,夜风浮动他散在身后的乌发,任旁人猜测他笑意不及眼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