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谈筠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万俟真深深呼吸了几口，才下定了决心，“我用了蛊术。”
说了第一句，万俟真的口条也顺了些，“我驱使了我的虫蛊往四面八方飞，将沿途所见都汇报于我，我再根据它们的所见来分析。”
谈筠这下是真的被惊讶到了。
巫族蛊术，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的虫蛊能去任何地方吗？”
万俟真连忙摇头，“去不了的。我的蛊术修习地还不精，若是离得远了，我就会失去对蛊虫的控制力，而且远了之后，虫蛊们传回来的信息就会不清晰。”
“若是像圣女那样的蛊术大家，或许能驱使虫蛊去得更远一些……”
她虽这么说，但谈筠也知道，万俟真已经是一个精通蛊术四级的大家了，即便圣女能精通蛊术五级，那想来也不至于比她厉害太多。
但就算如此，这能力也称得上惊人。
巫族的虫蛊本就个头小，不起眼，若是都像万俟真这么用，那岂不是谁家都没有秘密可言了？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好在，万俟真能力虽强，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且处于对谈筠的敬畏心，自然有问必答。
从万俟真的口中，谈筠得知了她这蛊术玄妙之处。
一，以万俟真的能力，她大概能驱使蛊虫远离她千余里，所以相比路途较远的百花市和应都，她对千重城的情况会了解的多一些。
二，所谓传回来的信息，并非说万俟真也能见蛊虫所见，更偏向于一种感觉，万俟真解释不清楚，谈筠也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
三，虽无法见蛊虫所见，但却几乎能听蛊虫所听，只要那只蛊虫能平安回到万俟真身边，通过虫鸣，万俟真就能知道它沿途所听到的一切。
四，以上听着厉害唬人，但对蛊主的要求也很高，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大量的信息往脑子里钻的，所以万俟真在最初的头昏脑涨之后，将探查消息的蛊虫减少到三只，就这样，她的大脑都已经是堪堪负荷了。
怪不得，万俟真最近看着消瘦了不少，谈筠原来还以为她是每天在外面跑跑瘦的，现在看到，却原来如此。
只是，就算限制颇多，这能力依然逆天。
谈筠紧紧盯着万俟真，“你们巫族人均修习蛊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
若是，那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巫族人出去了，这能力太可怕了，若是落在有心之人的手中，只怕这天下风云搅动，将不复安宁。
万俟真娇俏的脸上有些迷茫，她认真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
“这种用法其实是我最近新想的，老板娘将采购的重任交给我，我怕做不好，可我一个人，很难在短时间内跑遍周围所有的城镇商铺，才想试试能不能用我的蛊帮帮我。”
“这么做之前，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她挠了挠脑袋，“以前，好像没听过有人这么用过蛊。”
她掰着手指数着，“圣女的蛊术以前是偏向医蛊的，没当上圣女前，就经常帮族人治病，很厉害的。但三年前那事之后，她又精修了毒蛊，听说她炼了一枚新的毒蛊，剧毒无比，但是谁也没见过。”
“瑶姐姐是毒蛊、咒蛊双修，司大人中的情蛊就是咒蛊的一种。”
“她们俩算是现在巫族里蛊术最厉害的两个人了，至于其他巫族人……”
她细细想过，才肯定地对谈筠说，“是没人像我这般用蛊的，巫族蛊术分医蛊、咒蛊、毒蛊，医毒不分家，咒毒两相连，先人们多修咒毒，但现在，大家还是以医蛊为主的。”
她越说越觉得沮丧，果然，她是巫族的异类，蛊术都用不好，只能想到这种歪门邪道的用法，“我这不伦不类的，族人们应该瞧不上这用法。”
这还不伦不类？只有万俟真这种天真少女才会这样觉得。
但谈筠没法安慰她，她怕一个安慰，让万俟真开心地和族人分享自己的突发奇想就不好了。
“你有和其他族人说过你这蛊的用法吗？”
万俟真摇了摇头，“这上不得台面的用法，我怕说了大家会嫌弃我。”
她说的真心实意，谈筠却只觉得，当真有人身怀天赋而不自知。
“阿真。”谈筠好久都没这样唤过万俟真了，“这事，你先别告诉其他族人知道，我需细细想过。”
万俟真还以为谈筠在说外出行商的事，听话地点了点头，“我都听老板娘的。”
她一走，谈筠就去找了司明钰，将此事与他细细说了。
“我总觉得，阿真这能力有些让人心慌，若是巫族人人都会，岂不……”
司明钰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他略作沉思，“你先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
“就算这方法巫族人人都会，那也不过就是个厉害些的谍报组织罢了。”
“巫族才多少人，别说如同万俟真那样能让蛊虫远离千余里的是凤毛麟角，就算这处理信息的能力，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同一句话，在不一样的人耳中都可能产生不同的意思，而且，巫族人常年困守川泽郡内，对这外面的世界，怕是了解的不多，也没什么归属感。”
“就他们自己这几百号人物，除了个别几个出挑的，其他人的蛊术巫道，也不过尔尔，出了这瘴气结界，怕也是寡不敌众，掀不出什么浪花来。”
这也是司明钰最近观察所得，原先传闻中本领通天的巫族，也不过是世人夸大言辞之后的异闻罢了。
的确有厉害的，但，就那么几个。
投鼠忌器，只要谈筠还握着巫族前往外界大门的钥匙，她就永远压着他们一头，那别说是浪花了，连水花都不一定扑腾得起来。
所以，反倒是一开始对巫族最为忌惮的司明钰，在经过这些日子以后，变成了那个最放心的人。
也说明，传闻误人啊！
他轻轻一笑，“而若是为他人效命？”
他点了点谈筠的鼻尖，“他们本就不喜外族，那离他们最近的，只有你这个命定之人了。”
谈筠怔怔地听着他说话，方才还一团乱麻的脑子一下子就清明了许多。
“你是说让我管着他们？”
司明钰欣赏地看着她，“我的筠儿果然聪慧。”
谈筠有些不自信，“我能行？”
“当然行！”司明钰无条件地相信谈筠，“你连我都可以驯服，这些个巫族人能有什么难度。”
欸！他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谈筠瞬间就觉得自信心就上来了，是啊！连司明钰这么难搞的人她都让他变得乖乖听话，就几百个巫族人，能是什么难事？
可……
谈筠眼光沉了沉，“你觉得我们以后能用上巫族的力量？”
说起正事，司明钰的脸上绵密的笑意也收敛了一些，“有备无患。”
他没说的是，之前在金淮城和陆公仪会面时，曾听陆公仪说过应都此时的情况。
自他这个端王殿下生死不明，朝中便是大皇子司明远一家独大。
司明远娶了礼部尚书谈学文的嫡长女作正妃，得尽当朝文臣的支持，更掌控着泽甘城这个海运大城，银钱无缺，眼见着风头无两。
只是，陛下眼看着这个儿子如旭日灼灼，却不肯承认自己日薄西山，现在在应都，老子防着儿子，儿子想让老子退位，紧张得如同没有硝烟的战争一般。
那些看好新君早已倒戈的臣子也不在少数，陛下手中能用的人越发少，但好歹还有一些忠君的肱骨老臣守着，其他皇子的势、还没决定站位的臣子、还有那些独成一个圈子的武将，几方势力下，才堪堪守住了朝堂中微妙的平衡。
司明远想要在这一场浑水中顺利取得太子之位，倒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若是时间久了，太子之位空悬，到底对朝堂不稳，他终究会得偿所愿。
陆公仪一直想让司明钰返回应都，也是因此之故，以他先后嫡子的身份，再加上太傅等一群老臣的赏识协助，自然有与大皇子一争之力。
但司明钰自己……
他看着谈筠专心致志看向他的目光，心中却是早已有决断。
皇城不过一个大一点、豪华一点的牢笼罢了，哪里比得上与谈筠天南地北的逍遥日子。
他自己倒是对报仇没什么兴趣的，心都死过一次了，只要接下来能和谈筠相守白头，他才没兴趣花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
只是，谈筠心中却依然有恨。
也的确，母族的仇与怨，多年的蹉跎受欺辱，更别说杀身之仇，她放不下也委实正常。
若是如此，免不得需要筹谋一番。
毕竟，她要报复的对象，是大皇子司明远的岳丈谈学文，是他的正妃谈筝，那自然绕不过司明远去。
他自然是要与谈筠携手的，但他之前也没刻意发展自己的势力，与朝中众臣相交多为公事往来，名下门客也不多，比起司明远那种筹划多年的，到底底子有些薄了。
谈筠要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自然多些胜算。
“筠儿，巫族行事虽诡谲，但若能收入编下，也能成为你最强力的助力。”
“你掌控着巫族的命脉，就算为了他们一族的未来，巫族也会比任何人都专心护好你的安全。”
司明钰展现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将谈筠耳边的碎发整理至耳后，“我希望，你以后都平平安安的，再也无需遭受任何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