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都城内,有关谈家父女三人的传闻终于有了最新的版本。
原来,谈筠并非之前流传中所说的庶女,而是谈学文的嫡妻,当年的温家大小姐的嫡亲女儿。
至于嫁为大皇子正妃的谈筝,才是庶出。
当年,谈学文当廷弹劾自己的岳丈,称他收受贿赂,操控科考,欺世盗名,因而导致温氏三百余人尽数流放,曾经应都,不,应该说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儒学大家温氏因此没落。
当初,不是没人怀疑过。
温氏传承百年有余,向来诗礼传家,当年的族长温老更是桃李满天下。
只是,前有亲女婿作证,后又从府中搜出罪证,证据确凿之下,其他的奔波都是徒劳,温氏一族很快就被定了罪。
时隔今日,已经有许多人忘记了他们,而记得他们的人,提起时也多是唏嘘。
当年的温家大小姐温宁乐因已出嫁,未被这灭门之祸牵连,只是照她夫君谈学文当时所说,温宁乐自知罪孽深重,忧思过重而卧病在床,自此,再也没人见过那个曾经惊艳了整个应都的才女。
随着时间流逝,等应都的人们有了其他新的话题时,曾偶尔听人提过一嘴,温宁乐去了。
距离当初温氏一族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人们早就忘却了那个失去了亲族的女子了。
在那之后,谈学文步步高升,听说谈府不知何时新进了一位姨娘,但谈学文却没有再娶续弦。
知道此事的人无不赞叹谈学文有情有义,亡妻已逝,即便她母族罪孽深重,他依然为她留着自家嫡妻的位置,无人可代。
不知不觉中,十多年过去。
谈家那位大小姐谈筝明艳动人,身为礼部尚书之女,谈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了。
最后,还是大皇子凭借圣上赐婚,抱得了美人归。
这些都是百姓们之前知道的版本,可现在,他们才知道,那谈筝压根就不是正头娘子出的嫡女,而是一个庶女。
而之前,不被众人所知的谈筠,才是真真正正的嫡女。
为什么一个谈筠这个嫡女这么多年不被人知,反而谈筝那个庶女人人皆知?
而且,为何这两人年岁相差无几?
这背后缘由,可经不起深究。
按照可靠的信息来源,当年温家事变后,温宁乐不是病了,而是被关了起来,同她一起被关起来,还有谈筠这个可怜的女儿。
而那位不知什么时候进府的妾室,原来早就与谈学文有染,看看谈筝的年岁就知道,他们二人暗度陈仓已有时日。
那谈筝说好听些是个庶出,说难听些那就是个私生子啊!
温老的尸骨未寒,那妾室就已经光明正大地进了谈府,并夺走了温氏的管家大权。
从此,明媒正娶的发妻却要看一个妾室的脸色,而谈筠这个所谓的嫡出大小姐,过得甚至连个私生子都不如。
人心都是偏的,但偏成谈学文那般的也的确少见。
虎毒不食子啊!
就算他背地里对那母族犯了事的嫡妻不满,但谈筠毕竟是他的亲骨肉,他竟也能让个妾室蹉跎自己的女儿。
当下的人都奉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说弹劾岳丈还算得上是大义灭亲之举,但谈学文对亲生女儿这个态度,若是早知道了,哪个好人家会愿意与谈家往来。
只不过,这些年来,谈学文把真面目藏得太好了,无人知道罢了。
任由妾室庶出蹉跎嫡妻嫡女也就罢了,在温氏死后多年,他甚至默认了谈筝才是谈府的嫡出小姐,这才更加可怕。
想想这些年来,有人听过谈府有第二位小姐吗?
没有。
谈筠被人顶替了她大小姐的位置,甚至像个幽灵,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这哪是亲女儿,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了吧?
不仅如此,当初陛下下旨赐婚,明晃晃地说是赐婚谈家嫡长女与大皇子成婚,可谈学文竟然有胆子罔顾圣听,以庶代嫡,欺君瞒上,让谈筝这个庶出女儿代替出嫁。
至于谈筠这个正经嫡出大小姐,却消失了。
消失在哪儿了呢?
还记得那日在云起客栈谈筝说的话吗?
“谈筠,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你等着!”
何等凶残!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之前从谈府那边传出来的,姐妹二人遇到马匪落崖这件事的真假了。
传出消息的人说这些事是从谈筠现在的贴身婢女那儿听来的,按照婢女的说法,那日,谈学文去找谈筠也是威逼利诱。
谈筠在那日被谈筝吓到之后,就隐隐恢复了些过往的记忆。
那些年不被爱的痛苦,想与父亲亲近却被推开的难过,让身体本就不好的谈筠情况越发严重。
每日每日,那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心中对父亲的敬爱,却得不到回应,痛苦不已。
谈学文那日去端王府的时候,谈筠听说父亲来了,那是硬生生从床上爬了起来也要去迎。
可谈学文呢?
那传消息的人一脸义愤填膺,“谈学文竟然说让端王妃不要把当年的真相说出去,反正她现在也已经是端王妃了,就绕过谈筝年少不懂事时候犯的小错吧。”
小错?
杀人那只是小错吗?
谈筠该多伤心啊,原以为父亲是来见自己的,可没想,他却是来为谈筝脱罪的,她差点就死了,竟然还只是别人的一点小错?!
这一整串事情听下来,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谈学文这人,表面看着温文有礼,内地里,心思居然这般深沉阴暗,当真可怕。
他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的嫡亲女儿?这可是亲生的骨血,怎么跟个仇人似的?他恨她什么?
这时,有人提了一句,“有没有可能,端王妃知道谈学文什么把柄?”
“什么把柄?”
顺着说话人的思路一想,突然,有人灵光一现,“会不会是当年温氏一案另有隐情啊?”
霎时间,民间对谈学文的怀疑甚嚣尘上。
等谈学文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应都百姓的大多都已经信了谈筠那头传出来的真相了。
“啪”地一声。
听着下人抖抖索索传来的信报,谈学文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这么多年喜怒不形于色,一直挂在脸上的假面竟然就这么破裂了。
谈筠,这个逆女!
那日在端王府,答应得倒是好好的,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就将这些话传得满城风雨。
作为父亲的他不好了,谈筠又能得到什么好去!
多年来的不喜涌上心头,谈学文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谈学文原以为,他这个女儿是个懦弱无能的,这些年来,明知道她过得不好,谈学文却从来没为她说过一句话,可谈筠这么多年来,也没整出什么幺蛾子。
她就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小院里,仿佛已经认命,既不争取,也不反抗。
可今日,谈学文却被他认为没本事的女儿狠狠算计了一把,他这么多年维持的好名声,就这样被蒙上了污点。
也不知道这些愚昧无知的百姓受了谈筠什么蛊惑,她那边传出来的话就深信不疑,自己这头传出去的话却被看做是掩盖真相。
谈学文灌了自己一口冷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过竖子,自己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他能稳立礼部尚书,就连大皇子都为了拉拢他娶了自家女儿,难道还不能找到应对之策吗?
相比较谈学文和司明远那头的气急败坏,谈筠这边正和司明钰喝着小酒庆祝。
这酒是母亲以前爱喝的梨花酒,谈筠笑着、喝着,却不自觉中眼中有泪水晶莹。
“好了,你平日也不喝酒,莫要贪杯。”
司明钰接过谈筠手中的酒杯,满是担心地看着她。
谈筠浅浅一笑,“我娘说过,梨花酒呀就是喝个风味,不醉人的。”
话虽这么说,她脸颊绯红,眼神中也带了些迷离。
司明钰收了她眼前的酒,“不醉人也不能多喝。”
说着,便吩咐下人把煮好的醒酒茶端过来。
“司明钰,什么时候有空,你陪我去祭拜母亲和外祖吧。”谈筠突然说。
司明钰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才深深看向谈筠。
谈筠绽放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我想让娘亲和外祖看看你。”
“我娘亲和外祖都是很和善的人,你看你长得好看,学问又好,我外祖和母亲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要告诉他们,我找到了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这样,他们以后都可以不用担心我了。”
说着说着,谈筠突然觉得脸颊上冰凉凉的。
拿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落下泪来。
“咦?我怎么哭了?是不是手帕上的辣椒水还有影响啊?”
谈筠越是想去把眼泪抹去,她眼中的泪水却越发汹涌,直到司明钰将她抱入怀中,她才放任自己哭了出来。
司明钰也不做声,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谈筠边哭边和司明钰诉说着她记忆中那些为数不多的往事,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也不大记事,可这些仅存的记忆,却是她唯一能回忆起的亲人模样了。
司明钰就这么一直陪着她,像安抚小孩一样轻拍着她的背,将谈筠的话一字一句地记在了心里。
外祖虽然上了年纪,平时里瞧着严肃,但却喜甜,总是带着小谈筠偷食点心,若是被母亲发现了,还要被教训一番。
母亲是温温柔柔的才女,一手簪花小楷压过应都所有闺秀,这样的文秀之女,背地里却喜欢饮酒,特别是梨花酿,曾经,她还带着小谈筠一起亲手酿过一壶梨花酿,只是时间太久了,谈筠也不记得母亲的酒方是什么。
直到谈筠说累了,哭累了,趴在司明钰怀里慢慢睡去,司明钰拂过谈筠留着泪痕的面庞,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心疼。
直到晚风渐起,司明钰才轻手轻脚地将谈筠抱回了房中。
他亲自为谈筠洗了脸,为她松了发髻,为她盖好被子,在她额间留下了轻轻一吻。
“好,待此间事了,我们就一起去见岳母和外祖,我会和他们说,以后,我会一直一直护着你,对你好,让他们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发现前面的设定有问题,阿巴阿巴
庶妹的年龄改成和女儿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