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瑞林知道石家的底细，祖上自父以上都为官宦，家业颇具，石家的孩子自幼读书习文，然只是从书中得了个囫囵，石老爷连考三场都不得中，到了石公子石显煌这一辈，也难以打破这个魔咒，无奈何，家里才给捐了个监生。

石公子道，“久仰祝兄学问，诗词歌赋乡里少有人可以匹敌。”

祝瑞林是诚心来求救，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三言两语把来意说清楚了，他相信石公子一定也知道他的来意。

天色已晚，两人谈定了，祝瑞林拿了第一笔不义之财，

晚间走出了石府大门，皓月当空，祝瑞林闲步在街上，仰望月色之下，人间漫着寒气，碧落银河，在他眼中都失了光彩，他没有心情再去吟诗作对，苦中作乐，郎中说了母亲这些年操劳之下，身子已经被淘虚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也会变老，想到这些年她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说过疲惫，在他深夜读书，满眼酸涩困倦，母亲也会在房中陪他。

她就在昏暗的灯下为他缝补衣物，一言不发，也不会将日常里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说给他。

孤儿寡母，受了这些年邻里的欺压，他也是知道的，可母亲还在，她就撑起了他头顶的天空，他总是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便能卸下母亲肩上的责任。

可是，他没能做到。

月移花影，祝瑞林站在街上，吹着冷风，他很担心母亲会离开他，要是没有了母亲，他要向何人偿还抚育之恩，又如何在这个孤独的世间行走。

凉风穿衣衫，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远处有个笑声传来，“是祝先生吗？”

祝瑞林急忙把眼泪擦去，稳声问道，“是谁？”

“棠儿。”她说。

金棠儿是他所教私塾中，一个学子的妹妹，她经常在私塾外等她哥哥下学，马车停在离私塾不远之处，他从马车旁经过，她总是下来行礼，是个很温善的姑娘。

金棠儿看见了他眼圈泛红，悄悄拢了拢荷包，本想把荷包里的十几两银子送给他，又怕伤了他的心，若是他不要，她再把钱收回去，也是难堪，若是开口说借给他，恐怕他也会推辞，她有些煎熬。

说道，“祝先生还没有吃饭吧？”

祝瑞林急着回家，不知母亲现在如何，说道，“这就要回家吃一些了。”

金棠儿灵机一动，“先生等我半刻，我很快回来，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她边跑边说。

瑞林不知她想做什么，只好在原地等她片刻。

不一会儿，她带着食盒，精致的红栎木食盒，道，“胸藏珠玑文思也难以果腹，腹有诗书少了吃食也是枉然，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男子日日读书的那些大道理，但我知道，人要是吃不饱饭，志随青云上九天也不够力气。”开着玩笑，将食盒塞给他。

祝瑞林怎么好收下，“不可。”推辞了说。

金棠儿说，“这也不是我买的，是我自己做的，没花多少工夫，先生吃完了，明日或者后日再将食盒给我哥哥，让他带回家就好。”

祝瑞林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拆穿他的窘迫，也不直言劝告，她如此说，想必是知道了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去私塾授教，暗中劝他回私塾教书。

遂接下了，拱手过额，行礼道，“多谢金姑娘。”

金棠儿又说，“先生千万要想开，我哥哥也总是说，人都是有气运的，总有时运到的那天，所以先生还请放宽心。”

他点了点头，“我记下了。”露出了少有的微笑。

转身回了家，安置完母亲安歇，自己洗漱睡下。

石显煌则满心得意，又得了一把好抢手，看着像花架子，可小厮拿来他的诗歌文章，当真是天生的读书客。

不久石显煌在家中摆宴，邀祝瑞林前来饮酒。

他亲自为祝瑞林斟酒，口中道，“这个是沙糖拌的香水梨，是我最爱吃的，祝兄尝尝。”

席上又上了燕窝鹿尾、乳猪熊掌等珍馐，推杯换盏，石显煌并没有忘记他宴请祝瑞林的目的。

说道，“承蒙不弃，愿意答应我的请求，还望祝兄多多助我。”

祝瑞林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出类拔萃之才，但既然应允了人家，就得做到，“我必定会尽力。”

石公子道，“明秋就是乡试之年，到时我就在一号，若是你在场中遇见一号，好请帮助一二。”

“岂有不尽力周全之理？”祝瑞林道。

自此石显煌便出钱给祝瑞林，还为祝夫人请了乡里闻名的大夫，祝家的日子渐渐好过了些。

祝瑞林却不敢和母亲说清楚，石显煌为何对他们诸多照顾。

光阴似箭，不觉腊尽春回，很快到了上皇城赴考的时候。

石公子让家中的侍女照顾祝夫人，这段时间祝夫人用的药都是最好的，眼睛也慢慢恢复了。

瑞林告别母亲，告诉母亲，不久便会从良渚回来，祝夫人嘱咐道，“我知你是上京赶考，必不能辜负你父亲的教导，要考出个名堂，才不枉费石公子对你的尊敬。”

母亲并不知他和石公子的交易，这话入了瑞林耳中，倒有几分讽刺，他没有应承下来，只是拿话岔开了，让母亲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日夜赶路，石显煌和祝瑞林很快到了良渚，皇城中，处处是玉堆牡丹处处红，良渚城外边可见皇城繁华，路上有采莲的女子，歌声缭绕，风过荷叶，过处清香。

到了良渚，石显煌和祝瑞林找了家客栈住下，商量后面的事宜。

入了夜，见良渚城中街上车水马龙，还未宵禁，石显煌想拉祝瑞林一同去逛逛。

祝瑞林白日里赶路受了风，此时头昏脑涨，见他不适，石显煌也就不再强求了。

石显煌自己出了客栈，在门口和喂马的小厮打听。

小厮用鞭子一指，“城内的青楼，最好的便是楚天坊，当然，也有人说是彰柳园，大爷要是想去，最好叫一辆马车，这两处都离这儿有些远。”

石显煌丢给他一两银子。

自顾自走上了街头，想去何处便走进去瞧瞧，这儿不似家乡，良渚城中，人人脸上都带着富贵气。

正夸良渚女子美貌，忽见一个女子，肤白如春日梨花，盯着人家看了半日，眼睛都移不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娶个妻子放在家中，但看见她的这一刻，他有个这个念头，在他多看她一眼时，他甚至想到了想要和她厮守一生，这样的女子，天姿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