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一个出家人动了心,和我一个花叶中日日穿行的人比起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你何必以他来激怒我。”
莘荷反抗道,“就算他动了凡心又如何?至少,他有真心,但是你,你只有一颗腐臭生蛆虫的心。”
百里覆恩被激怒,“他和我没有什么两样,不,是世间男子皆是一样,你以为他为何对你动心,不过也是因为你这张面孔,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就算一个女子面容再美,男子也不会掏出真心,谁拿出了真心,就是拿出了命,你问我敢不敢把心掏给你,我说我不会,你去问问那个和尚,我相信,他也是同样的答案,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会甘愿把心给你,因为,你就是一个水性杨花,自私痴傻的人,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有,你我没有真心,不代表别人没有。”莘荷不相信他的话。
他笑,“你可敢和我赌?”
“你从来言而无信,就算是我赌赢了,你也不会信守承诺。”
“你这一次要什么?要你的卖身契?”
莘荷说不是,“若是你输了,我要用这卖身契裹一把刀刺进你心里。”
“可以。”他答应得很痛快。
车马停在城外的一间草舍,执空叫停了车,说是再等等。
师兄催促他加紧脚步上路,他不想再生岔子,从世子府吃了这一场折磨才脱身,半条命都留在了那里,他不忍再看执空受苦。
师兄看得出,他在等一人。
执空道,“师兄为我取笔墨来可好?”
“你要笔墨作何?”
他不肯言,身边人终是无奈,拿来笔墨,终是作了一首《辞世颂》,师兄看罢,丢在地上,“你疯了不成?”
执空捻香于手道,“她来了。”
莘荷在草舍外道,“执空师傅可还在?”
师兄就要赶她走,被执空制住,“再让执空见她最后一次。”
那个孩子没有名字。
他们送来的那些女子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明妃。
后来,每一个女子都叫明妃,那个孩子也叫明妃。
有人说,那个孩子是莫萨拓(智佛)的一只小指幻化而来,还有人说,她是释迦牟尼花园里的一朵未开的金色花。
他在人界内活了几万年,入了人间,她只有短短的十四年光阴,他与天地共寿,不老不死,不眠不疲,她却脆弱得抵抗不了尘世的时间。
他们说,他应该成为他们之中一员。
他说,我不要被“佛”之一字束缚,他们就说,那你要做魔?
他说,做魔没有什么不好,等他成了最厉害的魔,他就把所有的魔都称之为“佛”,这样一来,“佛”就得改名为魔。
他们没法将他的功绩抹去,也同样不能认同他残忍的治世之法,他说他是王,可以主宰他国度的一切,让风起,让雨落,在他的国度,风雨都不必听任天神。
到后来,没有人能将他带入佛界,是他不肯渡自己。
他要做的是王,要的是绝对的权利,他是那样渴望纯粹的权利,他要臣民匍匐在他脚下,仰视他,敬佩他,惧怕他。
他拥有国度中最美的女子,皮莎妮娅和她众多美丽的姐妹。
他喜欢这些女子,只要是美丽的东西,他都喜欢,和头顶的他们不同,他喜欢的,就会赞美,绝不会避开眼。
雕题西牛第一朵金色花开放,随金色花的香气而来,那三十六个少女,从大漠深处,踏着漫漫黄沙而来,她们脚踝之上有银铃,仿佛大漠之中的骆驼,铃声昭告了这个国度,神明之女到来了。
她们有着蜜色的肌肤,眼瞳深处闪着月牙泉底荡漾的微光,三十六个少女,每一个都着红裙,露出光洁的半边肩膀,红裙如燃气的火焰耀眼,大漠的风领着她们到了他面前。
不出意料,他接受了他们的礼物,三十六个少女。
每一个少女,都叫明妃。
第一位明妃坐在他床头边,手指温柔绕过他长发,有乐人奏着西塔和多和拉,伴着她的歌声,他入睡了,那女子望着他的脸,晶莹的眼泪落在红裙上,她拿出了一把山楂木制成的匕首,刺穿他的心脏。
天亮了,他揉揉眼睛,看见了窗外已经大明,园林里的金色花开得更加绚烂。
宫殿的地砖上则开出了一朵红色的花。
那个女子消失了。
第二个女子,第三个女子,第四个女子,统统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他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开了血一样红艳的几株花,没人知道那花的名字。
他的国度中随后有了一个恐怖的传言。
他将那些女子杀死了,那些被他杀死的女子,鲜血溅在地上,成了一朵朵红色的花。
他一日比一日说话少,甚至连侍候他的人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失去了开口的能力,完全变成了一个哑巴。
第九个少女不是夜间来的。
她黎明时候,在他睡得正熟的时候唱着歌而来,他被她的歌声惊醒,他实在是生气,赤脚要去抓她,待打开门,门外是个孩子一般的女子。
一半孩子气的少女,如同他园林中未开的金色花。
见他生气,她便悄悄跑走了。
午后他才入睡,她又来了,问他要水喝。
他困意上来,闭着眼不理她。
她就孤寂地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中。
黑夜包围了宫殿,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敢点灯。
他在黑暗中听着她的呼吸,微风告诉他,她坐在宫殿的何处玩耍,就在那第一缕月光照亮的天台。
后来,她才想起,她要寻的不是水,是他的唇。
她是带着使命而来。
他从睡梦中醒来,心在沉寂中不安地跳动,他细细品她的香气,正如金色花的芳香,如蜜糖,如烈酒。
他尽量控制心动,只怕惊动了她。
园林里的金色花开得很美,他却不能触碰,只要轻轻一动,花瓣就会枯萎,他怕她也和金色花一样,会枯萎。
她忘了她为何而来,在戛然而止的吻后,她连手中的匕首都不知丢到了何处,只晓得紧闭双眼,匕首不幸落在他手中,他却没有怪她,这一次,匕首没有变成红色的花落在地上。
而是,变成了一朵洁白的杜尔西花(锁链)。
他问她的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她说她叫,格尼绪(毁灭之神后裔)。
她又和他说,她好像迷路了。
于是他便抱她入怀,她搂住他的脖子,坐在他怀里,同他一齐坐化。
王的国度于是只留下臣民。
从臣民中诞生了新的王。
王的孩子后来也成为了王,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坐化。
后人将西牛第一个王尊为欢喜王,他们不知女子的名字,只道她是明妃。
传闻中明妃以爱欲供奉残暴的恶神,使之感化,将他们带入神佛之净地。
少女觉得很委屈,杜尔西花化为锁链将她和他牢牢锁在一处。
他们骗了她,允诺在她杀了他,或是将他带入佛地后,他们将送她回家。
她的家,有不死的精灵守护,有满地的金色花,她坐在金色花边同天上的星星说话,同头顶的云彩说话,一个声音对她说,你的家没有迦檀波(昙花),想要同我去看看吗?
她背叛了身后的金色花,坐起跟着那个声音走了,去寻找迦檀波。
他们骗了她,将她从不死的精灵手中骗了出来,把她送去了西牛大漠,送去了他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