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进去之前,他还不忘小声地关照她:
“此人挨了一记手刀,竟是晕到了现在——想必他不是那种专门练武的种,这种人很容易弄死的,你一定要把握着点。”
苏湮颜白了他一眼:“你真是粗人!我是再清楚此人的脾性,你要是乱用刑法吓唬吓唬他,他搞不定要咬舌自尽的,所以你面对这种人,还得要软着来。”
她走下船舱的阶梯,只见里面是昏暗的光线。
那魔人交给她一盏烛灯,她便提灯走了进去。
船身不知是碰到了什么浪花,一阵剧烈的摇摇晃晃,叫她差点没站稳。而里面也是安静得很,四下就只有她的呼吸声。
听他说,其他被抓住的仙兵与暗卫,被集中关在另外一间小屋里。
那魔人带她来到一间锁的死死的小隔间。
那小隔间甚是隐蔽,之间他腕上一转,铁链便一下子坠地,锁开了。
她走了进去,却只见里面是一根冰冷沉重银白色玄铁锁链。
此时,见一个白衣男子被禁紧缚住,周身除了玄铁的锁链之外,还有一道生着倒刺的捆仙索加持着。
他两只手被向后捆绑在一根柱子上,眼睛被一块黑布遮的严严实实。
苏湮颜走近他,心中生出了一种悲痛的荒凉之感。
此时的他很安静,他根本就是还没有从昏厥之中清醒过来。
他的眼睛被被黑布蒙住了,优美的鼻梁在黑布之下显得越发惹眼。
他的头无力地垂着一侧,发丝有些凌乱,甚至他那淡色唇边还有一道渗人的血迹——想必那一定是被魔人强大的真气镇伤了心脉。
她猛然回头,看见那魔人手下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她故作镇定的朝他使了个眼色。
“你大可把门关上,且让我单独跟他呆一会儿。”
那魔人闻言便关上了门,但他却没走开。
随着一阵靠门的声音,他竟是直接靠在门后边,背着门坐下等她。
苏湮颜小心的把烛台放到一边。
此时,她拿出一方手帕,就是绣着重明鸟的那块。她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细心地帮他把嘴角的血迹轻轻拭去。
可是,那绸缎刚触碰他的嘴唇,他鼻息就微微沉了沉。
他依旧没有醒过来,像梦呓似的,把头往她手这边偏了偏。他轻轻唤了句:
“圆圆——”
这叫她听得脊背发麻。她不禁手一抖,连那方帕子都握不稳,直接就这么落到了地上。
她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其次才是魔族人。
她眼眉一蹙,双脚一软,瘫在了地上。
纵然她再怎么冷血,再怎么无情,纵然她再怎么痛恨仙界的人,但是这段日子,她在云上峰与他朝夕相对的这些日子,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真的没有一丝丝的情谊吗?
她还记得,那个她刚入明觉山就碰到的人,那个从不让她干活的主子,那个夸她做饭好吃的人......
她眼中一热,再也忍不住,眼泪就这么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她知道外面那个魔人正在听着她的一举一动,于是她奋力的捂住嘴巴,不让喉咙发出一丝哽咽。
怎么时局一转,就成了这副光景?
船身摇摆不定,便如她漂泊的心,一直在狂风中饱尝苦雨。
你可知道,我从来都不想骗你啊!她内心嘶吼着,如同一切的防线在瞬间崩塌——
你可知道,我从来都不想骗你。
我此生做事从不后悔,可是如今我却开始后悔遇见你这件事。
她抱头,心中是一连串的问题:为什么要我遇见他呢?为什么还要我几次三番地跟着他呢?而如今,为什么还出了这样的事呢?
她虽作为一个魔族人,可根本就没想过要害他——她又几时想过要伤害不相干的人呢?
说来好笑,我在这些日子,可几时曾有一丝丝的歹念啊?
我就差供着你捧着你,你说什么我全都答应——而如今,如今为什么成了这样呢?
她痛苦之至,浑身竟没用的颤抖起来。
到了此时此刻,她意识到,眼前这个淡梅疏雪一般的男子,在她心里的分量竟是如此之重,甚至已经重到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重到她一点不能承受的程度——
而她的全部神识几乎就要分裂了开来,甚至连呼吸都不能自己了。
一面是似箭一般的归心,一面是怜悯之至的良心。
她握紧了拳头,反复捶打自己的心脏,好让自己能够平静一点,但是怎么都平静不了,她此刻成了针尖上的小虫。
她再抬头看他一眼,他那虚弱之至的神情,再次重重地抨击她的胸腔。
一想到他要是流落到魔界,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魔族内审的手段多了去,单单只是一想,她就仿佛被人生生剜掉了手心肉。
茫然之下,她开始四下寻找这船舱可有什么可以逃生的出口。可是她翻遍四处,却没有看到一处可以脱身之处。对此,她愤怒的握紧了拳头。
突然,她脚下踢到了脚下的锁链,那锁链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
而那铁链正好牵动了他被紧紧缚住的手。他像是受了感应,手指动了动,颤了颤脑袋,呼吸急促,已是清醒了过来。他缓缓的开口问:“是谁——”
她忙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只见,他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的眼睛被蒙住,并且浑身已经动弹不得,于是不自觉得挣了几下。
可谁知,那捆仙索就是越挣扎捆得越紧的。他这么挣扎,却被缚得更紧了。他一时痛苦的倒吸一口气,额头也急得渗出了汗来。
她不由自主的连忙提醒:“不要挣扎!没有用的!”
他闻声便是愣住了。
而后,他立马就不动了。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竟变得悲苦起来。
“圆圆,是你吗?”即便是悲苦的语气,那声音依旧清润如流水。
她说:“是我。”
他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气氛凝滞了下来,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他那被蒙住的黑布竟然有些湿润,但是他还是镇定的宽慰她: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随后,他用一种几乎是沙哑的音调说:“怎么我叫你回去,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想必此时此刻,他一定是以为,她也被魔人一起关在了这里。
于是她流着泪,说:“我不舍得走。”
而他却说:
“有什么舍不得的。到时候,魔族的人要是逼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的,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你也尽可把事情推给我,不要太犟,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