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看着苏湮颜泪眼婆娑的模样,他的理性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情绪上却仍不太服气。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凡是中了破天狼的毒的人,毒发的剧痛锥心蚀骨,犹如凌迟一般,并非常人能够忍受。
当那一阵高于一阵的剧痛袭来之时,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活像一条搁浅的鱼,忍受着无法抗拒的痛苦,但却又那样的无能为力,就连喊痛的间隙也没有,这种绝望,几欲击溃人的心智。
破天狼到底是什么毒药,怎会如此惨无人道?讨伐魔军讨伐仙界也不对,但至少也没有用这样惨绝人寰的手段。
仙界竟然真的如此歹毒。
绝望如同永不见光的暗夜,夏琉羡此刻即将失去理智,他只想快点结束一切。
他的耳朵边全是嗡嗡的耳鸣声,一片嘈杂嘈杂中,他看着苏湮颜无可奈何地慌张哭泣,那颗颗晶莹的泪珠无助地撒下来,真的很像怜悯世人的神女。
当他用尽全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袖,他才猛然记起,他此生好像从未真正地求过别人。而今,他抓着她有如抓着神明,用尽了毕生的乞求眼神。
他沙哑着嗓子,虔诚地,别无所求地,说出残酷却美好似天堂的那三个字:
“杀……了……我……”
闻言。她泪如雨下。
她摇头,紧接着又疯狂地摇头。
她怎么舍得!她怎么下得了手!
“求……你……”
他的声音破碎得如同投在粼粼湖面上的月影,凄凉惨淡,斑驳不堪。
可谁曾想,这声音也曾照亮过她在异乡的那段时光,在那些黑不见天的时光里,她的心因有了这般笃定的月光而变得有迹可循。
这是同一轮明月,海角天涯在此时全部哀叹着静默了。
她终于不忍心地握住他的手。她的眼泪还在涌,心却哑了口。
她感受到他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在他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瞳里装着的,不再是春光无限的豁达,而是一心求死的绝望。
终究,这就是一介卧底的命运。
“求……”
“你……”
他的声音散在湖上升起的晨雾里,灰蒙蒙的,像是即将入殡的前奏。
曾为魔界最有名的暗使中度,夏琉羡手中握着的是魔界几乎全部的暗使线索,他一生足智多谋,怎么会连死都要求助于人?
知道他现在他每说一个字都已经很痛苦了,在难以言喻的沉痛中,她悲愤着垂下了头。
顺势,她的手往后一摸,便正好摸到了他带过来的配剑。
好一把魔剑,敌人不杀,竟是用来杀自己的主人的。
此刻,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依旧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愣是将那把剑拿了起来。
看见苏湮颜举剑,夏琉羡便知道了她的意图,于是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期待着,他苍白的唇微微地勾了一勾,眼角却还是下来两行清泪。
直到死时,他才觉得自己这一生真是大梦一场。
然而,正当夏琉羡翘首以待之时,苏湮颜却想到什么,一把丢掉了手中剑。
“我想到一个办法能够让你好受些了!”
只见,苏湮颜在手上迅疾地施了一个咒术,片刻之后,夏琉羡便终于不再疼得发抖——
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将头一仰昏迷过去,顺便也缓缓地停住了呼吸。
收手时,苏湮颜施法完内里不稳,险些栽倒。
其实,这是她使用了冰封之术,暂时冰封住了他的保命的心脉。
虽说她如今依旧拥有了神的力量,而且还拥有了峘央的部分记忆,但是她终究却忘记了大部分的神术,只会简单的飞行和一些基础的打斗和防身之术。而这个冰封术,其实是从她苏湮颜的记忆里找到的,冰封术是魔界独有的法术。
在苏湮颜的记忆里,她曾在魔界的众多法术典籍里学过这个冰封之术。但是,她的这个冰封术在一日之内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就算她用尽自身的全部力气凝结这个冰封术,效果最多也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时间。
但是还好。她之前在去往留文国的时候曾见过留文国境内有一座极高的雪山,那雪山常年严寒,而且离这里应该不远。
她现在只要运用飞行的神术,全力飞行,赶到那里应该也差不多一个时辰。
她想:自己虽然没有办法解开破天狼的毒,但是却可以将夏琉羡冰封起来,这样应该既可以减缓毒素侵入骨髓,又可以使他进入休眠,以隔绝他毒发的痛苦。
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即刻站起来,背起已经陷入昏迷夏琉羡,手中变幻结成一个咒术,径直便往留文国的方向赶。
***
然而,在水鹤谷,裕荣太子的手下正在全面搜捕一男一女两个逃跑的魔界人。
“禀报太子殿下!”
一个仙兵单膝跪地,雄赳赳地禀报:
“我们已经搜遍了整个水鹤谷能藏人的地方,但是仍旧没有找到那两个魔人!”
裕荣太子立在火炬旁,橘红色的火焰照耀着他身上的精致的琉璃甲。
裕荣太子手摸着腰间的黄金刀鞘,将犀利而阴寒的目光投向旁边人:
“那魔界女子真有那么厉害?打伤我一整队士兵不说,竟还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
“报告太子殿下!”
被裕荣太子盯着的军官回答:
“据来报信的士兵说,那女子仅凭一招功法,便将他手下的一队壮硕的士兵全部撂倒,并且全部受了严重内伤,无法再继续作战。”
“太子殿下”,他继续阐述:“根据我们同魔界多年的作战经验,凡是我们所遇见的魔界顶尖高手,没有一个能与这魔女企及,而且她那招式诡异之至,无迹可寻,甚至看起来也不像魔界法术,倒更像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异术。”
闻言,裕荣太子眼睛微眯。
“魔界竟还有这号人物……”
猛然间,他想起姜青未方才还在与那女子的纠缠,遂又问旁边的侍从:
“你可把明觉掌门支开了?”
回话的正是方才偷窥的士兵。
“回禀太子殿下,按照您的吩咐,在谈判的厅堂起火之时,属下已经将掌门尊座成功引至水鹤谷的边缘一处看不见火光的亭子里,一路上进行得十分顺利,掌门他对您的谋划一无所知。”
“嗯。”
裕荣太子点头,但却又听见那士兵小声说了一句“但是”。
“但是什么!”他激动地大怒。
那士兵惶恐,连忙跪了下来:
“但是,当我按照您的吩咐,在远处监视的时候,却遇见了掌门尊座的贴身侍从张从南张总管。
他十分严厉地呵斥我行事鬼祟,怀疑我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还说要罚我。我不敢说这是您指示的,唯恐破坏了您的计划,但因我位卑言轻,便无法再继续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