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湮颜见手指已经被诊治完毕,很快把手缩了回去。
她尴尬的笑笑,用那只好的手把袖子放了下来。“我没注意到,怎么这砂盅竟是这般烫。”
怀容仙君放好那小白瓶,取了一块纱布把汤里的药渣滤出。他又把药汤倒入坛中,加之半坛蜂蜜。
如此,只缺一尾湘妃蛇了。
她想:看来他重制一份的速度还挺快的,所以这应该不是什么大祸吧……
此时此刻,她坐到桌边,静静看着那堆地上的香料,等待蛇被那撒在地上的香料所吸引过来。
而怀容仙君坐到了门口。他悠悠看着倾泻的瀑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人沉静的出奇,平时说话语气也很淡漠,根本看不出他爱好什么或者不爱好什么——他简直不像是个人。
你当自己这样很帅吗?苏湮颜这样想着。她实在是弄不懂他。
一时,这石洞里静的出奇,她感觉有些个尴尬。毕竟,她可从来没有如此跟一个仙界法力高强的男仙共处一室过,更尴尬的是,如果此时无话可说,无事可做,她必然会更紧张。
她最终还是缓缓开口打破僵局:“仙君,这用的是什么香料,真的能管用吗?倒不如我抓两只老鼠来,用活的东西来引诱它岂不会更有效?”
他顿了顿,道:“云上峰,没有老鼠。”
“这样啊……”
她奇怪,连老鼠都没有,“那老鼠都去哪了?”她问。
他回头看她一眼。“你真的很想知道吗?”语气很是玩味。
她听他这个语气,有点深沉,感觉会很有内容。难道是,这云上峰的老鼠都被捉去试药了?
他见她这般沉思的的表情,觉得有趣,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怎么,你想做老鼠吗?”
她心中一紧,连忙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还摆手说:“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仙君莫要见怪啊!”
“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他道:“可是,怎么你反应这么大?”他一脸和善的看向她,“难道你很怕我吗?”
她那只好的手一直在袖子里跟腰上的带子打转。“仙君威仪,让我见了便我不敢造次了。我此番,唯恐说错话,做错事。”
“可是,你怎会不敢。”
他一直看着水瀑,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们若见我好说话点,便一日胜过一日的无法无天起来,若见我不好说话了,就要卖起乖来糊弄我。怎么我如今难道连凶也凶不得了?”
她这一听,揣摩他话里的意思。哦,他定是还在为自己闯的祸而生气。于是说:
“仙君若是心中有气,便尽管对着我发。我确实这连日里做得不够好,让小龙王顽皮耍闹过了头。他犯的错,我都得担着。”
他依旧不言不语,只是凝视瀑布的水帘,像是要盯出朵花来似的。
静默良久。
在无限的静谧之中,忽而传来一阵窸窣之声。
?什么声音!
苏湮颜忙抬头,揉了揉欲睡的眼。
“咦?我怎么在这种地方都会想睡?莫不是昨晚睡得太晚了?”她怪道。
她又看到那蛇竟已出来了,趴在那堆香料上蹭来蹭去。
她立马就想要去抓,却见怀容仙君先人一步,一手便抓住了那条红灰色的湘妃蛇,并且捏住了它的头。
这让她不禁也捏一把汗。
他把蛇往坛子里一塞,盖上了盖子。又特意留了一点点空隙给蛇透气。
结果,这本来是她来抓,最后倒成了什么也没干成,甚至还偷懒小眯了一会子。
“现在蛇也抓到了,你可以下去歇歇了。”
说完,他来到瀑布边,将手伸进水帘里,冲洗干净。
苏湮颜点了点头,自觉惭愧的退了出去。
正当她走出去,她多望了一眼架子上的药材。这个动作却被他看见。
“下次可不能再乱碰了。这里有的是要命的东西。”他嗓音清晰,一字一句全闯入她的耳窝。
她沉吟一声,正要迈步却停住了。“仙君所说的,意思可是说,这里多得是毒药?”
远远听见他说:“是。你怕不怕?”他问她。
“那自然是害怕的。”她小心的回答。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
“其实,这里并没有那么可怕。”
他顿了顿,她远远听见他走动的声音,用白布将那具白骨盖了起来,背对着她,说:
“其实,毒物之于药材,便如人的邪念之于人的品性,既然回避不了,就要用之有道,以防被它自伤,或者防止它伤到别人。”
确实如此。他说得也不错。
可是,何谓“用之有道”?如何防止“用之无道”?那你所说的邪念又是什么呢?
她缓缓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她穿过密道,回到逐善居的书房,看到这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回复了那种一尘不染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那个红锦盒,那颜色格外耀目,此时已被放到了更高的架子上。
她仰望着那方锦盒,想:这种东西一般人都很是避讳的,更别提这些道貌岸然的仙家了。可是,她倒不能相信一个人若是经常研究这种东西,还可以做到思无邪。
或者,只怕是所有的人在他的眼睛里都已经成了一具具会动的走肉了吧!又会不会,也可以把人也装进坛子里,封起来,做成取悦他人的一味药呢?她悲观的想。
这时忽然外边有什么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一听像是人说话。她出门一看,是两个青衣的仙倌到访。
那两个仙倌皆看了她一眼,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琼舟尊者和小龙王亦站在一边。
那两个仙倌手中端着一套金光闪闪的华服。
苏湮颜发现,那衣服材料她没见过,但是耀目得很,怕是极为珍贵的衣料。
青衣仙倌道:“掌门说,小龙王这里不知有没有带参加宴会的衣服,特地命我送来一套。”他得体的笑着,行了一礼。
琼舟尊者双手接过华服,道:“请替我和东海小殿下向掌门师伯告谢。”
琼舟尊者拍了一下小龙王的肩膀,“掌门师伯如此关照你,还不表示一下。”
小龙王立马反应过来,说:“多谢掌门尊座抬爱,慕空感激不尽。”他认真对着华服一鞠躬。
客套完毕,另一个仙倌说:“我们次来还有一件事。”他从怀里拿出一筒卷轴。
“这是我家洪台仙君为掌门尊座准备的贺礼。”
他把卷轴一打开,一幅气势磅礴的百仙庆寿图便展了开来:百位仙人腾云捧桃,云边松鹤齐飞,红霞在背景里映红半边天。画工精湛之至,笔笔精描,那众仙皆华服美冠,或掩扇而笑,或豁然展颜而笑,满脸的喜气透着纸都能感受到。
“我家洪台仙君绘了此幅百仙庆寿图,把明觉的百位仙长全描进了这丹青里。可是,只有一处实在画不好,怎么改都不像。”
他手指着画中其中一个仙君,“我家仙君说,只有这怀容仙君怎么画都不像,原因是很少见他笑,所以难以想象。”
琼舟尊者看着画笑了笑:“诶,这边这个是我!我看这个我倒是画得极像,照镜子似的!”
他又往小仙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想这画中人的神采还不如他师兄的十中之一,于是说:“这个我师兄的话,也好也好,就是似乎稍稍胖了一点点。”
“正是呢,众人瞧了都皆称不像。所以我家仙君特意叫我来再誊一张画像,他好改了去。”小仙倌道。
“那我这就叫我师兄出来。”琼舟尊者道。
“我去叫吧。”在一旁看着的苏湮颜道。
“好,那我与二位仙倌到亭里先喝杯淡茶!请!”琼舟尊者展袖相邀。
两位仙倌又行了一礼,便与他言笑晏晏,一同钻入了琼花开遍的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