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会是幻梦了吧?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她可能已经疯了。
她于是乎环顾了一下四周:
用料细致而讲究的被褥,白色薄纱的床帐。
于是她又将这床帐掀了起来,却发现眼前有一张绣着逐日白鹤的屏风,一张梨花木的桌子,还有窗外响起的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她突然回忆起了这个地方是哪里了——这里是云上峰!
而当她猛然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就心想:自己刚才不是在火山上吗?怎么一转眼就来了云上峰呢?
而正在这时,她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她发现自己已经身上如今尽然是一点肉都没有,瘦得皮包骨头的,自己看着都磕掺。
但就在她往自己身上摸索的那个空档,她突然又觉得鼻子一热,好像有鼻涕就要就下来了——
可是她伸手一抹,发现自己竟是抹了满手的鲜血!
当时她惊恐至极,却又觉得就连眼前也开始泛红了,随之而来的胸口的一阵剧痛,她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倒了下来,好像没有支撑的船帆被拦腰折断。
而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她心里咆哮:该死!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何她一醒来就是这么一副可怕的情状?!
她记得自己之前虽然确实中了这同心散的瘾毒,但是终究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那时她至少还是能走能跑的,怎会一下子就要死不活了!
然而,正当她在想这个的时候,她又看见自己的鲜血在枕头上染得到处都是,尽管她并不想这样。
那血痕使她自己都触目惊心。
此时此刻,她几乎就要控住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她感觉自己的全身就像一个失去控制的船舶,被暴风雨肆虐得奄奄一息。
或许,在这个时刻,她应该等死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刻,她在无边的绝望之中,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随着门“吱呀”的一声响,她又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直到那脚步声靠到她的床边,她的手上才感受到了一阵温暖的触感。
有人握起了她的手。
尽管这样,但是她此刻几乎不能动弹,甚至她眼前都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她只看见,鲜血已经将她的视野染红,就连听觉也变得不是很清楚,鼻子里也只是感觉鲜血像鼻涕一样淌下来,这一点令她恶心至极。
她就是这般的狼狈不堪,她如今也不要想什么活得体面这种话了。
但是只听到周围突然响起一阵叮叮咚咚的盆舆的声音声音,好像是他着急地端来了一盆水。
随着一阵拧紧毛巾带来的水声,她便感觉自己的面上一热,那是他在仔细地给她擦脸。
她当然能猜出那人是谁。
那种熟悉的感觉,她怎么也忘不掉。
但是此刻她的样子是有多么狼狈,甚至是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在他的面前,已经毫无美感可言。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依然细致入微给她擦脸。
她知道,自己的这副身体已经快要死了。她的这条命,从出生到如今活了七八百年,从没有如此绝望的时刻。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黄泉路都已经朝她打开了——
她的灵魂就快要飞出体外,但是脚跟还连着身体,她还在这阴间与阳间之间,痛苦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的眼睛里流出鲜红的眼泪,胸口的剧痛使她时不时就要往外呕血,此刻,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摔碎的花瓶,或是一张残破的废纸。
但是,她还是感受到了身体上的一阵温暖——
那人将她抱在怀里,温暖的手掌不断地安抚她。
那种感觉,让她在这种绝望之中找到了一丝的温存,她在狂风的肆虐中找到了一处可以拉住的东西。
尽管身子很重,但她依旧伸出手去,她拉住了他的一直袖子,这是以前她常做的动作。
她的身体快要脱离控制了,然而她的意识却格外清晰。她想:反正如今我要死了,不如就好好感受这生命给她带来的最后的一点余温。
她在那个怀抱里,想到了死后自己会去哪里……
而关于死后这个问题,她如今依旧没有主意,或许到时候她的意识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又或许真的有轮回一说呢?
但是这些,她如今也没有多的力气去想了。她的思考也变得很费力。
此刻,对她而言,死亡已经不是一种猜想与假设,那是一种即将到来的东西。
然而随之而来的,她听见了一阵沙哑的声音——那是他在说话。
细细听来,他的声音破碎,语气沉痛,像是在给她追诉悼词,
他说:“不要走,求求你……”
她闻声,她与他的声音一同绝望,她感受到了他声音里面的那种麻木,像是在撕心裂肺之后的无力反抗,于是变得听天由命了。
她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只有喉头一阵阵的哽咽,那更像是本能的呻吟。
而此刻,他将她仅仅地抱在怀里,她想自己身上的血一定已经是弄了他一身了。
但是他一点都不嫌弃她的狼狈,反而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倍加爱护地抚着她的背。
一句“不要走,求求你”,她听得几乎断肠。
纵然他是仙,她是魔,这中间的阻隔与误会,并没有使其离散,反而将这一腔爱意打磨得更加玉润而光亮,又如同一坛陈酒一样九曲回肠。
这份感情,是落到她的蚌壳里的一粒沙,折磨得她血肉模糊,但在看到珍珠之时,却又甘之如饴。
然而这时,她又听他继续说道:
“自从你从富峨山昏倒之后,便成了这副模样……”
他的下巴靠在她的头顶,紧紧地抱住她。
“你又可知,你在这里已经躺了两个月了——你又何尝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的?”
两个月?!
苏湮颜震惊于两个月这个数字,但是她如今也无能为力去刨根问底了。
明明,她感觉自己在那幻境之中呆的时间根本就只有半天,怎么到这里竟是两个月之久?
而且,难道这两个月里,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她吗?
她想将手用力地握紧他的衣衫,但是手上怎么也使不出一点劲来,只好在他的怀里缩做了一团,说甚至还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他亦是将头埋进了她的肩上,此刻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身边的人也在轻轻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