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尉什么样儿, 大家都有目共睹,就算沈之昂不说,刘夫人也知道。www.jiuzuowen.com
若刘夫人是个略微强势刻薄的女人, 沈之昂必定不敢这么同她说,容易让她看轻了虞令月。但刘夫人是个心肠慈悲又温软的人。
她不但不会看清虞令月, 反倒会对她心疼。
果不其然,刘夫人当场将虞令月搂进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啊。”
沈之昂怼了怼虞令月的腰,示意她配合点儿。
虞太尉是个没什么分寸的人,自第一日沈之昂给他一锭金子,他就日日像蚂蟥一样盯上了沈家。
刘夫人看着自己儿媳妇忧愁的面容, 恨不得直接将人打出去, 但沈之昂说他有法子, 她才压抑住冲动, 对虞太尉笑脸相逢。
沈之昂日日送给虞太尉钱财, 且每次用个半臂长的匣子, 里头装着的都是铜币, 看起来便沉甸甸的。
自沈府大门走一圈, 街上人都瞧见了, 以为虞太尉从沈家拿了多少钱出来呢。
风言风语便又起来了。
听说虞太尉不断问女儿女婿要钱, 不给就撒泼打滚,又听说现在那嫁去沈家的虞娘子,都已经将母亲的陪嫁庄子全卖了给父亲, 整日以泪洗面。
依照虞太尉的性格, 这的确是他能做出的事情,大家纷纷对虞令月表示同情和理解。
摊上这么个糟心的爹,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起的。
没过半个月, 朝廷搜查赌坊的时候,正巧碰到了输的就剩一身亵衣的虞太尉,当即将他扭送去南衙。
大梁是明令禁止朝中官员进行赌博的,虞太尉这算是顶风犯案,当即被羁押起来,等着家中拿钱将他赎出来。
虞令月在百姓口中可是个孝顺女儿,次次给钱,将铺子卖了供给虞太尉的花销,如今虞太尉一入狱,手里自然分文没有。
听说急火攻心病了过去,多日不曾出门。
虞太尉虽是个虚职,但到底有点儿身份,他拿不出钱,刑部也不能轻易处置了。
沈之昂作为女婿,不能显得徇私枉法,又不能显得太过没良心,就避而不见。
刑部自然传信给了阵前的慕容澹,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慕容澹忙得很,不然早就腾出空来收拾虞太尉了,沈之昂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过他,慕容澹只夸他此事做得漂亮,让刑部依照大梁律法办事,不给钱,人就别放出去,好生在大牢里招待着。
传信期间,一来一回就已经有半个月了。
虞太尉在刑部大牢算是住下了。
摄政王亲自下的命令,沈之昂日日对着外人唉声叹气,说实在愧对妻子,没法儿将岳父从牢里接出来,大家还得好声好气安慰他。
沈之昂夫妻俩,不但得了好名声,还彻底将虞太尉摆脱了。
有慕容澹特意叮嘱的关怀,虞太尉在大牢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慕容澹半个月前便赶往龟兹,留下了心腹姚生处理事务,传递消息。
姚生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和之前的沈之昂有一拼。
虞年年多日不见他,冷不丁听他说要见自己,还觉得有些奇怪。
姚生多日不见瘦了许多,虞年年不由得挂念起在外的慕容澹了,他次次传信回来都只道自己好,但龟兹干旱荒芜,怎么可能好到哪儿去。
“夫人,这是国师临走时候留下的,属下杂事冗多,一时间都忘了,现如今想起来,便交给您。”姚生略带愧疚的将一封信交在她手上。
是用丝帛写的,又用火漆封印了。
虞年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将信接过来,“多谢姚生大人了。”
“不敢不敢,国师大人说,若是您知道他就是帮助您的那个人,便让我将这东西给您,若是您不知道,那就让属下随意将这东西处置了。”姚生说完后,便急急忙忙退去了。
虞年年又拉住他问,“殿下有给你写信,说他的近况吗?”
姚生挠头,有些憨厚的笑了笑,“这怎么可能呢,殿下从来不会同属下说近况的,殿下对属下可没那么和善,他的近况,也只会告诉您。”
虞年年沉吟了一瞬,也没想到慕容澹对姚生一点儿温情的话也没说,“那你若是担心他,或是想知道他的近况,你可以问我,我告诉你。”
姚生一怔,心里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滋味,忙点头,“好,属下知道了,那属下先去忙了。”
虞年年将信接过后,一时不敢轻易打开,有些尽近乡情怯之感。
她夜里搂着这封信睡的,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李娘子半夜起来为她盖被,见她都不曾撒开。
“夫人看看吧,郎君说不定写了些什么话,早晚都是要看的。”虞年年抱着信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多日,李娘子终于看不下去,于是温声劝道。
“我怕看了之后难受。”虞年年仰起头,努了努嘴,脸颊上挤出一对甜美的梨涡。
“不怕,有奴在呢,郎君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写一些让夫人难过的话?”
李娘子再三劝她,虞年年才鼓起勇气,将汗湿的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的展开丝帛。
虞寄白不知道在哪儿写的,上头滴了不少墨渍,洋洋洒洒笔走龙蛇,足足写了有一丈的布料长,怨不得拿在手里十分有分量。
虞年年从头开始看,一个字一个字的认认真真扫过,像是要将它们都刻入脑海一样。
虞寄白字写的洋洋洒洒,内容也洋洋洒洒,漫无目的,没什么核心内容,大抵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他说,他已经将一辈子想对虞年年说的话,在这张丝帛上写出来了。他现在要去云游四方,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希望虞年年不要生气于他不同她相认,实在是没有办法,怕见着她哭。
今后都见不到了,但彼此知道对方过得好就行了。
他用三分之一的笔墨,同虞年年说了慕容澹。
虞寄白没夸慕容澹,也没贬损他,只是对虞年年道:他长大了,变成了一个人真正的男人,能扛起风雨了。
虞年年看得五味杂陈,又松了口气,知道哥哥过得好就行了。只是略有遗憾,没能见着哥哥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了,也没坐下同他好好吃顿饭。
至于虞寄白最后说的,关于慕容澹的事情,虞年年是往心里去的。
正如哥哥所说,殿下长大了,和以前不同了,是个能为人遮风挡雨的人了。
百姓奉他若神明,信仰他依赖他。
慕容澹临走时候说的话,她不刻意去想,却总是忍不住冒出在心头。
“年年,你把我当做一个可以考量的,适不适合一起生活的人来想。不用想到底爱不爱我,到底能不能爱我。”
“你想,和我在一起,会有什么利益和弊端,分析的明明白白,然后再做决定。”
虞年年晚上睡不着,也考虑了。
她将慕容澹这个人,从头到尾仔细琢磨了一遍。
抛去两个人纠纠缠缠,互相伤害的那一年,用新的目光去看待慕容澹,他当真是个完美的人。
相貌英俊,身居高位,温柔体贴,包括老太妃也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不爱同人交流相处,但大方慷慨,不会刻意刁难。
想必没有一个人能人心拒绝他。
尤其虞年年的生活,从来都是多灾多难的,若是找个平常的贩夫走卒成婚,恐怕还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像小侍卫那样,像徐先生那样。
而慕容澹却能轻而易举的护住自己。
但她总觉得不现实,又隐隐觉得心中不安,慕容澹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她的生活,在两年之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回想起来,还跟做梦一样。
好像梦醒了,她还坐在太尉府的院子里,看四方墙圈起来的那一小片天空,身上穿着洗得发白又短小的衣裳。
空荡荡的院子暴起尘土,破旧的木门咯吱咯吱作响,萱女跨在墙头上,大声斥责她。
慕容澹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还在费尽力气的攒钱,祈求着有一天能换一副验出去。
虞年年坐在窗边出神,手托在下巴上,李娘子过来,轻手轻脚将窗子打开,外面的光景尽入眼帘。
慕容澹临走前吩咐的人,将院子重新打理修葺,做成和晋阳不同的样子。
虽然没说为什么,但大家都知道,是为了让虞年年住得更好些。
“六月了。”李娘子有意无意的叹了句。
虞年年手指抠在桌面上,她冷不丁想起慕容澹的生日,就是在六月,他大抵没法赶回来过生日了。
她想起去年同慕容澹再见面的时候,也正是在他的生日宴上。
“李娘子,你说若是有人过生日,该送他些什么好?”虞年年托着腮,忽然问道。
“自然是他缺什么就送什么。”
虞年年叹口气,“可他什么都不缺。”
“是人就总有缺的,夫人好好想想人家到底缺什么嘛,总能想出来的。”
在闵县众人眼中,虞年年是消失了的人。
徐先生和糕饼铺少东家纷纷来找过她,可知被告知说虞年年出远门了。
两个人费尽力气打探消息才知道,虞年年自同摄政王说过话后,人就不见了。
徐先生联想到慕容澹在街上的一番话,难免猜测是他将人带走了,带着糕饼铺少东家去了衙门,要状告有人诱拐他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