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桑的杀意来得波涛汹涌, 使人觉得出乎意料,不明所以。
但见陈祁远瞬间祭出灵剑,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面前的陌生男修, 只要对方一出手他便迎击。
他冷声道:“这位道友, 你准备做什么?”
陆修桑攥紧了手中的法剑,一边盯着他们一边强行压制着身体里的魔气。
他深知此刻若是被他们认定为魔族,恐怕自己就没有机会和云嫦接近。
陆修桑一字一句地道:“杀宿仇!”
“你可知道你背上的人是谁?”
他是未来的伏珧, 是害死云嫦, 弄得十四州不得安宁之人!
尽管现在此子表现得多么的软弱无能, 让人觉得他毫无危险。
“他夺取我的机缘, 害我心上人,”陆修桑压制的愤怒在一声声的指责中展现,“不杀他,难平此恨!”
“你要救他,难道不怕日后他反咬一口,杀你夺你心上人吗?”
陆修桑反问曾经的自己。
陆修桑哂笑起来。
这浮生境中是百年之前人与事的倒影, 犹如镜中花, 水中月。
看得到, 却无法真切地去触碰。
此刻开启, 所以当初被浮生境留下的修士残魄在此空间的法则下,他们再度人间。
当年他和云嫦都来过, 九死一生从此空间里逃了出去。
他们是幸运的。
纵然逃脱的时候, 被浮生境强留了神魄, 但出去后闭关修炼数月也安然无恙了。
他们并未像昔日认识的人般, 彻底被浮生境困住,肉身和魂魄一丝一毫都没有逃出来。
所谓的浮生境更像是阎罗殿,一处不能投胎转世的异界地狱。
来到这里的人最终都会被它囚禁魂魄, 永生永世为它的空间法则而驱使。
所以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们只是当年被留在这秘境中的残魄。
在秘境法则的影响下,化为实体。
离开这里,失去了秘境的法则之力加持,便消散了。
纵然陆修桑知道面前的云嫦只是当初被秘境强留而吞噬的残魄,可他看着活生生的师妹,所有的苦楚都尽数消散。
云嫦的死,因浮生境的出现而起。
可她的生机,也在这秘境中。
陆修桑心中越发决绝,他要逆天而行,他要赶在这浮生秘境封印的时候,想尽办法将百年前被浮生秘境困住的灵魄带回去。
带回去,然后好好守护。
终有一日,她会神魂俱全地回到自己身边。
而伏珧,就永远待在他最不愿意回顾的时光中,一日复一日的挣扎其中,无法逃脱!
陈祁远闻言一动,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身边的云嫦,闻言沉默片刻,便将身上的黑发少年放下来。
他做完此举后,便护住云嫦朝旁边跨了一步,既然是别人的私事,自己就不应该带着二师妹牵扯其中。
陆修桑看到他的举动,心中了然。
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此刻的大师兄,无依无靠,师门已破,身边就剩下当初拼死救回来的二师妹。
陈祁远的正道,终究还是以云嫦为首。
他心中的疑惑并未解除:“此少年被魔族摧残,而你又和他有仇,那他的仇家便是作恶多端的魔族。那你……”
他不得不怀疑这个诡谲修士是不是魔族。
对方压制了身上的所有气息,不肯泄露一分。
若是正法界的修士,大可在他们面前泄露身上的灵气,何必躲躲藏藏。
“我……”陆修桑顿了一下,才缓缓道,“我是正道。”
他曾经是正道,而往后都是两界忌惮的魔头了。
陆修桑走到伏珧面前,看着久远记忆中的黑发少年。
他双目被毁,四肢瘫软,身上的伤口全被云嫦包扎好了。
陆修桑沉沉笑起来:“我当初为何要救你,我应当看着你被活活折磨致死,看着蛆虫食着你的血肉……”
陆修桑执剑,狠狠扎入黑发少年的左肩。
对方疼到身子打颤。
但陆修桑却没有彻底杀掉少年伏珧,他低低地苦笑起来。
陆修桑缓缓道出自己的感悟:“二位,我悟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杀他不过是为我徒增一份罪孽……”
陈祁远闻言,眉心的紧蹙未曾松开,但也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放下,也是一种修行。”
陆修桑重复他的话,口中呢喃:“放下,也是一种修行吗?”
陆修桑像是癫狂之人发笑,笑着满是苦涩:“是啊,所以我不杀他了,我要他将功赎罪,洗心革面。”
此刻,云嫦从大师兄的背后微微歪歪身子想看,又旋即觉得这样偷窥的举动不合适,于是往旁边走了一步才对上陆修桑的眸子。
这个人好生奇怪……
他看自己的眼神……
云嫦轻声道:“既然道友放下,那可有何打算?”
陆修桑凝视着她:“劳烦仙子医治,至于生死全看他的造化。”
陆修桑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转动手中的剑柄,灵剑默默在少年的血肉中搅动,几乎要将肩胛骨搅得细碎。
但做出此举的剑修却是一副平和模样,说着善言:“希望他真的能洗心革面。”
陆修桑起身抽剑,连带着抽出一块血肉。
他朗声道:“浮生境以魔骨为中心,二人可是要去此境的中心协同正道同僚一并封印魔骨?”
当年,二人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救万民于水火。
如今也是如此。
陆修桑藏着眼中的思绪,嘴角微微上扬:“二位,在下愿一并前往。”
陈祁远抱拳允下。
其实此刻他和云嫦已经结识了不少正道修士,同行的人已有四五人,多他一个不多。
若是此人有歹意,自己现在就算拒绝了怕也无法摆脱他的纠缠。
*
师兄妹二人在前面走,陆修桑扛着少年紧随其后。
他望着云嫦的背影,看着她裙摆纷飞,头上的发饰微颤。
云嫦喜欢戴头巾。
忘记是什么时候起的事情了。
好像是云嫦某年生辰,师娘从凡人城中带回来一些凡间女子时兴的发饰,里头有一块水蓝色软云纱的头巾。
头巾上画着水波纹。
云嫦一头青丝,头巾压一压,不叫风将发根也吹得乱舞,旁人看起来她也显得端正些。
他当时忍不住说了一句,很好看。
然后他的师妹就爱上了披巾。
云嫦察觉到了什么,停住脚步,回眸看着背后的男人。
云嫦抿了抿唇,她不是傻子。
此人好像更在意自己。
但令她不解的是,此人和其他觊觎自己容貌的男子不同,别的人眼神让自己作呕,而且或多或少会对大师兄有所敌意。
大抵那些人是觉得自己若是没有大师兄保护便会孤苦无依。
但此剑修不同。
他的眼中……他们二人到了城中的落脚点,一处凡人修建的客栈。
此地还算宽敞明亮。
一走进大厅,掌柜的靠在柜台边上打算盘,而众多修士正坐着和人交流。
议论着最近的异样。
“近来各地突然出现不少奇怪的修士,问便是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真是奇怪,如此统一的说辞吗?难道是魔族故意派来的间隙?”
“那不至于,这些人身上的确是没有魔气的,能完全隐去魔气的也得修为高深,魔族直接打上来就是,何苦来这一招?”
“而且这些人像是来自不同门派,刚落地时还能隐约记得一些,说出一些奇怪的话,魔头出世,三十三重殿,尽是一些没听说的……”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就会记忆空白,像是被什么诡谲之力抹掉。”
进来的三个人都听到这些交流,而后云嫦看向陆修桑。
猜测他一开始对黑发少年深仇大恨,想必是真的有宿仇。
后来释然,可能是记忆逐渐消失,才想开的。
陆修桑心中也有疑惑,不,他什么都没有忘记,记得一清二楚。
但现在,同为天外来客的自己也要装成那些普通的修士一般。
陆修桑看着他们俩说:“我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但我隐约记得进来是为除魔。”
陆修桑自己开了一间房,把少年让地上一扔,看到对方□□后怕心中畅快。
少年也知道他来意不善。
自己初到此地,怎么可能杀掉他的亲友!
此人必然是魔头!
他……他说假话接近那两位恩人,到底有什么图谋?!
陆修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没有虐杀的爱好,但我同样不会放过你,不过我不想让嫦嫦看到我如此一面。”
说罢他出了门。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抹掉了故事中的名字,将自己的事情和云嫦二人说了。
“我的心上人还在等着我回去。”陆修桑呢喃自语。
寒冰太冷,他不想让师妹冷太久。
陆修桑抬眸看向对面的“自己”。
不用多想,接下来肯定会引起骚乱,伏珧是以“原身”魔化入境,而陈祁远和他的长相一模一样。
看来自己还得为伏珧好好构思一个“举世不容”的来历。
这浮生境便是他的埋骨地。
他身上的魔骨……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陆修桑陷入沉思,一边云嫦听完他的事情后,忍不住轻声道:“道友的道侣……”
陆修桑回神再摇头:“不是道侣,我们还未成亲。当初是想成亲的,成亲事宜都准备好了,只待我出关便可。”
云嫦哑言,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一边的陈祁远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地交流,默默地仰头喝光了一整杯茶,始终一言不发,他颔首敛眸藏住思绪。
休整之后,他们三人还有几位同行的修士准备明日赶往下座城池,听闻那边有高阶魔修以幻术笼罩全城。
不仅仅是凡人,还有他们的几位好友也没了音信。
云嫦和陈祁远的一个好友便是如此。
正好那地方又是从此地赶往浮生境中心的必经之处,他们势必要去一趟。
入夜。
云嫦跟着大师兄进了屋子,坐着桌前。
头上的发饰被人取掉,一缕长发散开,她抬眸对上大师兄的双眼。
云嫦弯弯眸子:“大师兄,似乎有事要说?”
可惜这剑修抿了抿唇,摇头只说:“该歇息了。”
云嫦欲言又止,又慢吞吞地瞥开眼睛,不敢去看他。
那位陆修士的心上人已逝,终成遗憾,真是唏嘘。
云嫦还不想歇息,陈祁远叹气。
“该宽衣休息了,发饰我都给你取下来了,发髻呢?”
口上问人,但他却还是娴熟地给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解辫子。
他挽起云嫦的一缕发丝,手指无意扫过柔软白皙的脖颈。
云嫦身子颤抖了一下,觉得面上发烫,强忍着不露,但耳朵和白皙的颈子都染上了粉色。
云嫦睫毛微颤,大师兄的手指好烫……
“好了。”
云嫦轻哦了一声,闻言听话地宽衣解带。
陈祁远目光落到她扯开衣带的手指上,愣了一下,而后转身避嫌。
今日,嫦嫦一直都在和那个人聊天……
陈祁远想到此地,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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