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离遣退了周围的下人,前堂中便只剩下四个人,棠娘和白朝离目光一对上,又各自愤愤地移开。
白苏苏问道:“棠娘,你全名,叫苏棠?”
“是。”
“东临王室的人?”白苏苏表情严肃,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棠娘先前只说自己从东临过来,却没说自己全名叫苏棠。
苏是东临国姓。
棠娘不说话,白朝离脸色沉沉替她回答:“棠娘本名苏棠,东临王室十三公主,几年前被送来天启和亲,却在边境逃跑,正好遇见朕。”
白苏苏了然,这事她确实略有耳闻,几年前,东临为了巩固和各国的联系,一连送出去四个公主和亲。
十三公主逃跑的消息传到天启,国君震怒,意味东临是有意羞辱天启,两国一时间剑拔弩张,战火连绵,还是白朝离守边卫土,却东临将士八百里,使其朝廷内外一片混乱,主动同天启求和。
只是没想到,白朝离会在那个时候,遇见苏棠。
“陛下当时,应当是知道棠娘的身份吧?”
白朝离紧抿着唇点头,看向棠娘的目光深情款款,连身上帝王的威仪都变得格外柔和:“当时两国战事已经结束,朕见她孤苦无依,不忍送她入宫受苦。”
白苏苏点点头,当时天启王室确实是无异于龙潭虎穴,夺嫡之争使得朝廷上下各自人心惶惶,连白苏苏为了独善其身,除了祭祀要事,对所有找上门的皇子大臣都是避而不见。
棠娘眸光颤颤,似乎闪烁着泪珠,紧咬着下唇,一向艳丽的红唇,口脂都被蹭得所剩无几。
白苏苏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整个人如破碎的瓷娃娃一般,脆弱得可怕,纤细的身姿靠着木桌,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一般。
“后来棠娘不辞而别,朕当时派人寻了许久,也没能得到下落。直到一年前朕登基,一边料理国事,一边派人暗中搜寻,才知道棠娘就在天启城内。”
他本来打算,等他处理完国事,将一切安定下来,便迎娶苏棠入宫为后,连大臣的阻挠都考虑上了,却没想到会收到苏棠送过来的请帖。
少年情事,便苍白得如一张白纸一般可笑。
白朝离便收了心思,派了宫人送来珍宝给苏棠做嫁妆,虔诚地祝愿她无忧无恙,夫妇恩爱,琴瑟和鸣。
近日来海棠馆,便是为了能在苏棠成婚前,见她一面。
只是没想到,一踏进海棠馆前院,便看见苏棠即将嫁的人,怀里抱着旁的女子,两人柔情蜜意,吻得难舍难分。
白朝离大怒,吩咐人上前将两人扣下来,只是那女子不知哪里的术法,打伤了宫人,逃之夭夭,只抓住了没有反抗的阿梨。
阿梨垂着头,叩首匍匐在地上,闻言更是将整个人姿态放得很低。
白苏苏板着脸,沉声道:“把头抬起来。”
入眼还是那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只有眉目水波流转,眼皮轻轻地垂着,白苏苏越看越觉得熟悉,突然有些后悔让风清月把水轻鸿带走得过于早了。
若是他在的话,以他水族的身份,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人是否用了水族的避灵珠,白苏苏也不至于这样暗戳戳地猜忌了。
“术法?”白苏苏又问:“陛下可看清楚那女子的长相了?”
白朝离摇摇头,颇有些遗憾:“那女子不像是凡人,十尺开外便能隔空将宫人打伤,朕怀疑与近日城中的妖兽脱不了干系。”
倒是阿梨听到此言,整个人好像松了一口气,解释道:“陛下饶命,天师大人饶命,那是阿梨的一个故人,与妖兽并无半点干系。”
“什么故人让你辜负自己的未婚妻?”白苏苏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微微皱着眉,说出的话满是讥讽。
许是有过相似的经历,白苏苏只觉得阿梨越看越碍眼,扭头去看一旁的苏棠:
“棠娘也知晓了?”
苏棠点点头,一向明媚的面上,挂着清泪,紧咬着牙关,唇角似乎有血迹渗出。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阿梨,终究是失望地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
真如从前那小将军所言,她游戏别人的感情,又周一日也都全数报复回在她自己身上来了。
心如刀绞,苏棠此刻只想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无人的角落,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听。
是的,她很早便注意到了,阿梨不是寻常人。
他身世来得蹊跷,对自己的感情也浅显得如一盘散沙,风一吹,便会消散。连两个人的婚事,很大程度上都还是只有苏棠一个人雀跃期待,阿梨则冷眼立在一旁。
她甚至不止一次,在他的房中看见另一个女子的画像。
一张张,都是那女子的一颦一笑。
那女子生得极美,不同与苏棠游戏人间染上的一身世俗,是刻进骨子里的高傲与清冷,只消淡淡一眼,便会让苏棠自行惭秽。
她是他的白月光,而她苏棠,不过是游戏人间贪恋一朵风荷的蜂。
一个天上月,一个人见嫌。
阿梨高兴时总是夸她风姿绰约,可真见过他放在心尖如皎月一般的人后,便总觉得,她哪里担得起风姿绰约四个字?又怎么及得上那人的万分之一的风情呢?
苏棠情绪失落,白苏苏也不好再问下去,便问阿梨:“那女子叫什么?”
“……”阿梨紧抿着唇,又低下头,装出一副没听见白苏苏话的意思。
“棠娘知道吗?”
苏棠摇摇头,手指关节攥得泛白。
“阿梨,既然是故人,有什么说不得的?还是你心虚?”
阿梨垂着头,叫人看不出他面上的表情,道:“故人名字搬不上台面,认识的人唤她轻轻。”
白苏苏其实并不在意阿梨口中能吐出谁的名字,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茶,问苏棠:“棠娘,那你呢,这婚事,可要作废?”
苏棠看向阿梨,眼神殷切,双手紧紧扯着衣摆,声音发颤:“阿梨的意思呢?”
“棠棠要嫁,阿梨便娶。”
苏棠脸色一白,阿梨这话在旁人耳中,听着倒像是情深不寿到了极点,可苏棠心里却一清二楚,他娶她,不是因为他爱她,仅仅是因为她愿意嫁她。
就像他一开始来到海棠馆时说的那样,他只要能留在天启都城,娶谁为妻,都无所谓。
薄情如他,一腔爱意都给了那画中的女子。
苏棠泫然欲泣,却还是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闷声道:“婚事照常,便劳烦天师大人证婚。”
婚礼在五月五,也是两日后。
白朝离火冒三丈,却碍于白苏苏在场,不能发作,沉声道:“天师大人,此人来路不明,身世蹊跷,为绝后患,应当及时处置。”
“陛下!”苏棠忍不住扬了扬声音,打断白朝离的话,“阿梨不是来路不明,他是我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