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雪再回来时,白苏苏已经抱着白郁离睡着了。
他放轻了脚步,将房中撒欢儿的几只小白猫拎着赶出房中,却在门口瞧见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白狐狸。
那狐狸一看见他便跑得没了影儿,六月雪自嘲一笑,关了门,轻手轻脚地将白郁离从她的怀中抱出,放在床上,而后才将白苏苏抱上床,给这一大一小两只猫儿盖了被子,六月雪在白苏苏的身边躺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
六月雪头一次同她这样亲近,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面上,撩起一片酥酥麻麻。
他屏着呼吸,打量着她睡着时的面容。
不同于平素伪装起来的疏离,整个人安静又祥和,唯独一对秀眉蹙着,瞧着睡得极其不安稳。
她在做噩梦。
六月雪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心,白苏苏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抱住六月雪的腰间。
“又梦见什么了?”六月雪微乎其微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
一只猫儿怎么一天到晚地做噩梦?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白苏苏平稳的呼吸,他将被子给她提了提,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在安抚婴孩一般。
白苏苏在睡梦中挣扎,她梦见自己又被扯回了剧情线之中。
同先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和风清月站在对立面。
画面中风清月为了她任由漫天诸神欺辱她的替身白素素,一如漫天诸神欺辱她那样。却在白素素魂飞魄散后,幡然醒悟,苦追白素素回九重天,两人又饱经波折,最终圆满收场。
而她,和水清浅,都是那波折的推动者。
水清浅像从前挖她的灵骨一般,挖了白素素的灵骨,使她魂飞魄散。
而白苏苏,则从一开始便处处针对为难白素素。
当然,她和水清浅最终的结局,没一个是好的。
甚至可以说,她比水清浅的结局还要差。
水清浅好歹还有个全尸,而她白苏苏,先是被白素素指使着六月雪欺辱,又被夺去孩子摔死在流云殿前,连狐狸都坚定不移地站在白素素身边对她亮剑。
她得到的,是一个被分尸的结局。
白苏苏猛地惊醒,满身冷汗,却发现自己被一个温暖而炙热的怀抱包围着,她抬头看着六月雪近在咫尺的脸,他的鼻尖同她相贴,他的气息同她纠缠,心里不觉又松了一口气。
刚想要细细回想那个梦时,却发现什么也不记得了。
所有的心悸都成了空白。
她有些茫然,对这样亲密的姿势不甚习惯,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六月雪,同他拉开点距离,将熟睡的白郁离抱在怀里。
六月雪一向睡眠清浅,被白苏苏的小动作吵醒后,微微眯着眼,揽着她的腰又将她抱得紧了紧,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他一眼便看见白苏苏后颈上残留着自己的牙印。
小声道:“抱歉。”
白苏苏愣了愣,不明所以,等了半天也没再等到六月雪的下文,便只当他在说梦话,于是神识放空,自顾自地睡了。
与此同时,东临天师府,浅睡的万年秋蓦地睁开眼,盯着正上方发呆。
白色的小狐狸从窗外跳进来,轻快地跳到床头,万年秋听它叽叽喳喳了几句,摆了摆手,小狐狸便立刻歪着脑袋闭了嘴,巴巴地望着万年秋。
“乖乖,你要做什么呢?”
万年秋的声音平静而寂寥,双目无神,他抬起手,上空蓦然浮现一阵金光,平铺开一卷画。
由斑驳的碎片铺就的一卷画。
画轴的尽头,碎片上映着白苏苏和风清月,两人都是红衣艳艳,在开得灼灼一树的海棠下执手并行。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是,这个天,又是哪个天呢?
“啪!”
万年秋猛地收手,打盹儿的小狐狸立刻坐直,尾巴也不敢乱摆,万年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对着小狐狸吩咐了两步,大步出门。
身形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白素素和风清月的大婚是在三日后,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白苏苏不想在此耽搁太久。毕竟她此次前来倒也不是真的要参加什么劳子前夫的婚宴,白素素将婚帖改了名,她便也该回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每当她有了要回去的念头,便好像有一双手,将这些全数从她的脑海中擦除,只留下一片空白。
她想反抗,却颇有些无力,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要反抗些什么。
甚至前脚还在同六月雪互损,突然便站起身去寻风清月。
六月雪安抚白郁离的动作越发熟稔,他倒也不介意白苏苏要在九重天停留多久,左右都有她作陪。
好半天没听到白苏苏的回怼,六月雪在抬头时,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白苏苏鬼使神差地寻到风清月的寝殿,风清月刚沐浴完,长发未干,正端着一卷竹帛看得认真。
猛然听见脚步声,抬头望去,白苏苏冲他浅浅一笑,猫眼中如一潭死水:“清月!”
风清月瞬间乱了神,白苏苏如一阵风一般飞到他身旁紧挨着他的胳膊坐下,两手托着下巴,仰头天真地望着风清月问:“清月,你还在处理公务啊?陪我去抓鱼吧?”
“吧嗒。”
风清月手中的竹帛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白苏苏却先他一步抢过藏在背后,狡黠地扬扬眉,笑得眉眼弯弯,一如过去十万年间的每一幕:“好不好啊?”
“苏苏。”风清月风眸中波涛汹涌,压制着泛滥磅礴的情绪,努力使自己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去抓鱼啊,我饿了。”
风清月长长地闭了闭眼,一把将白苏苏揽过抱在怀中,久违的亲近使他胸腔中的思念冲破牢笼,一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的下巴抵着白苏苏的发顶,贪恋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好……”
匕首插入心脏,风清月瞳孔微缩,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苏苏。
白苏苏甩了甩有些空白的脑袋,意识渐渐回归,便被手上的血吓了一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六月雪捅了个对穿。
六月雪狗归狗了点,好歹是个魔界太子,杀了他,对九里香对魔界都不好交代。
她猛地向后退去,发现自己捅的人是风清月后,心里仅存的愧疚也消失不见,刚欲出口的辩解和关切也都被压回了肚子里。
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白苏苏嫌弃地后退半步,同风清月拉开距离,抬手揉了揉眉心,警惕地打量着风清月:“我怎么会在这里?”
让她想想啊。
她方才,似乎是在同六月雪说话,那个狗东西呛了她一句什么来着,哦对,他说她没良心。
风清月脸色煞白,垂眸将插在胸口的匕首拔出,鲜血四溅,染在明亮干净的大殿中。
手指被他攥得紧紧的,指甲在掌心留下印记,风清月扯了扯唇角,仿佛在自嘲,对白苏苏淡淡道:“你自己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