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月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低头小声嘱咐了两只小白猫几句,小白猫委屈巴巴地耷拉着脑袋,和白苏苏如出一辙。
风清月心头微动,抬头见那些红线消失得一干二净,才松手放开两只小白猫。
出去锁妖阁的一路上他都紧抿着唇,在无穷尽的挣扎尖叫声中,他听见一个金属般沙哑的声音:“放弃吧,风清月,不要自不量力。”
“你已经亲眼看见了,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以卵击石,风清月,没用的。”
“他们不死不灭,风清月,你该知道的,任何不在剧情线之内的死亡,都不会成真。你的反抗,白苏苏的反抗,都只是徒劳。你躲不掉的,白苏苏也是。”
这次他不需要往四周看,便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但他不想顾及。
风清月一言不发,离开明亮的锁妖阁,一脚踏进夜色之中。
寒风将他的身形包裹,月光如流水般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在黑漆漆的小径上固执地走着,脚踩在鹅卵石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他的背影萧索,一腔的孤勇在寒风中撕扯着,以一种壮烈的姿态葬送在其中。
白苏苏从睡梦中忽然惊醒,额头爬满了细汗,大口喘着粗气。
寒星高挂在空中,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
淅淅沥沥的冬雨裹挟着冰雹砸在地面上,整齐的蒲草上却因为结界的庇护而幸免于难。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只看见在距离自己两臂之遥的水轻鸿背对着自己。
夜色深沉,她看不见水轻鸿的脸,只能从他平稳的呼吸之间推断得出来,他应该是睡熟了的。
白苏苏忽然便有些羡慕他,羡慕他不必像她这样,日夜担心着自己会再度被拉入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她梦见她和风清月如愿走到了故事的结局,两人琴瑟和鸣,白头携手。
曾经幻想奢求过不止一次的一切,而今却成了深渊,让她觉得恐惧,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她不知道这样的一个梦是怎样的征兆,她只知道自己要在幻境的这三个月内,活下去。
那该死的剧情线要她死,她便偏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逃出去。
她和天启命运相连,生死与共,只要她还活着,天启的国运便不会走到尽头,只要天启还在,那她就还有希望。
似是为了回应白苏苏的决心一般,大雨磅礴之中,茂林的深处传来一阵巨大的怒吼声。
“吼——”
由远及近,每一声似乎都能将天地震碎一般。
水轻鸿被这吼声惊醒,立刻做出戒备的姿态,手执长剑,警惕地打量着周边的动静。
白苏苏背对着水轻鸿,手握长枪,神经紧绷着,迎接着即将到来的一场硬仗。
也许,并不止一场。
南云城外,白素素一路长途跋涉,却中了天启布下的埋伏,又因为对地势不熟悉,在对战中接连失利,率领的将士也各自哀声抱怨。
幸而在最后一站中,寒风萧索中骤然出现一群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
各个手中拿着诡异的武器,白素素认不出来,见多识广的文白却一眼看得出来:“是魔兵,应当是六月雪派来的。”
“太好了,有阿雪在,我们必定会大获全胜!”白素素低沉的心,便瞬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雀跃。
有了魔兵的加入,白欢派来的士兵便如同鸡蛋一般,接二连三地被魔兵徒手拧断喉咙,鲜血洒在白雪皑皑之上,宛若一道道红梅。
逃跑的人无路可逃,奋战的人死路一条。
厮杀声马蹄声刀枪碰撞声奔跑升不绝入耳,白素素生平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战争,又激动又恐惧,瞪大了两只眼睛不知作何反应。
对死人的恐惧,和对胜利的喜悦,是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的。
但她又实在不明白,六月雪既然有魔兵在手,为什么还会任由自己身陷南云城。
文白瞧出了他的疑惑,一边警惕地观察着战事,一边解释道:“魔兵轻易不得伤人,这是魔界的规矩。”
只是但凡他对六月雪有半点了解,也是绝不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倘若六月雪肯老老实实守着规矩,便没道理对自己的师父有了不该有的念头,也没道理在七年前不顾一切对天启出手,更没道理由着白苏苏为他带上项圈,守在她身边。
他从来不是守规矩的人。
他只守白苏苏。
六月雪睡不着觉,便起身披了斗篷,又拎了一壶酒,孤身上了城楼,对着明月皎洁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刚送到嘴边,便又将酒放在一旁,席地而坐。
白日里下了大雪,此刻城墙上依旧覆盖着白雪,坐在上面便会感到刺骨的冷意隔着布料传遍五脏六腑。
有点像白苏苏手上的温度。
他一条腿半屈着,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在雪上撑出来一个手掌印,右手在白茫茫一片中画着什么,不再像在纸上宣泄时画的那样潦草,他在上面画着一只猫。
细细地,专注地,仿佛指尖冰冷处触及的是白苏苏的轮廓。
不知怎么的便想到白欢那日在城墙下叫阵时的一番话。
假的吗?
他心心念念想要守着的人,已经死了吗?
没道理的。
他呢喃着:“白苏苏,没道理的,你没道理招惹了我又扔下我,也没道理有了第一次,还有第二次。”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马蹄声,六月雪抬头看了一眼,便见马蹄踏碎了朝阳照在雪上的光辉,辘辘的车马在雪地上碾出一排排车辙印。
而他心心念念着的人,便和一个男人一同骑在马上,向他飞奔而来。
六月雪唇畔牵起一抹浅笑,艳丽的桃花眼中只能看得下绯红的朝阳,绮丽却空洞。
他扬起左手,下令道:“开城门,迎天师大人!”
看吧,她没死,她也不会死。
那样一个只会骗人的小猫崽子,不可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