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葱葱的竹林疏朗高大,微风间或穿过,发出沙沙的响声,环境清幽静谧,竹林中有一条狭长的卵石小道,此时有两个身影相对而站,赫然是方才从裴梦欢处出来的许不问,以及来找裴梦欢的周燃星。
被叫住的许不问转身,打量着眼前人,首先便是一张俊美到张扬的脸,通身着锦绣丝缎,贵气逼人,长身玉立,一看便知是是清贵人家的少爷,只是并不文弱,虎口处有薄茧,应是常年习武,这应该就是他之前听说的周燃星了,只是想不到,耳听远不如眼见来的真切,观这位的神情,只怕这两人的情谊远比所有人想象的亲厚。
他拱手行礼:“草民许不问见过这位大人。”
周燃星凤眼轻眯,眸光不善的审视着眼前的人,面色微沉,周身的戾气遏制不住的散发出来,他冷冷的开口:“你见过长乐公主了?”
许不问品着他的语气,斟酌着开口:“某第一次来这里,不小心迷了路,幸得一个贵人指点,才走了出来,或许您口中的长乐公主便是这位贵人了。”
周燃星听完他的话,眸色幽深,宛若寒潭,只字未言,只是这么看着他,目光冰冷。
与前院不同,此处人迹罕至,只余竹叶轻颤的声音,寂静无声之下,仿佛空气都凝固一般。
“周少将军”一道声音打断了凝滞的氛围。
戾气微收,周燃星侧身,秋实出现在小径上,笑着道:“殿下在楼上瞧见您来了,便吩咐奴婢前来寻您。”
走近了,似是才看到后面的许不问,秋实略带讶异的问道:“公子怎还未去诗会。”
许不问一笑,看着秋实道:“还未谢过方才殿下为某指路,只是眼拙,没认出是长乐公主,不曾行礼,唐突了。”接着,又略带无奈的开口:“非是某不去诗会,只是这位大人拦住某不让走。”
秋实先是笑着说:“不妨事,殿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其后犹豫的看着周燃星:“周少将军,这......”
周燃星盯着秋实未说话,被这般黑津津的眸光看着,秋实心中有些发虚,强撑着开口:“殿下还等着您呢。”
周燃星收回目光,转头对许不问冷淡地开口:“是我误会了,对不住。”
许不问温和的笑着点头迎合道:“误会罢了。”
周燃星点点头,抬腿离开,衣襟在空中划过一道凛冽的弧度。
秋实暗自松了一口气,赶忙开口催促道:“公子快些去诗会吧,小心误了时辰。”
见许不问行礼后转身走远,秋实才扭身跟在周燃星身后。
“老早在楼上就瞧见你来了,在下面磨蹭什么呢。”裴梦欢挑眉看着进来的周燃星。
“正巧遇到一个人,觉得眼熟,便聊了几句。”周燃星随意的答道,“开着窗不冷吗。”他走到窗边,环顾了一下四周,伸出手感受着温度,开口问。
“看看热闹而已,炭火生得旺着呢。”裴梦欢托着腮回答,忽而轻笑起来,打趣道:“不过你今日出现在诗会上,怕是要惊掉那群先生们的下巴。”
“哪里会那么惊讶,他们见到殿下后,臣为谁而来,不言自明。”周燃星施施然坐到蒲团上,笑望着裴梦欢,眸光里尽是戏谑。
衣摆中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一下,回想起许不问之前说的话,她半是嗔怪半是认真道:“你倒是不害臊,半点不知道京城的人都怎么说的。”
“无非就是说臣整日围着殿下转罢了。”周燃星无所谓地回答,“由着他们说去,反正也是事实。”
“你呀”裴梦欢无奈的摇摇头,半晌,又轻声警告道:“一会去了诗会上,你可别又闹起来。”
周燃星眨眨眼,似是不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叮嘱,不过在裴梦欢的坚持下,还是无奈的点头保证,拖长声音道:“臣向殿下保证,在诗会上做个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木偶人。”
裴梦欢轻啐一声:“让你正经的呢,尽会耍嘴皮子。”
“都多久的事情啦,殿下怎么还记着。”周燃星想起了原因,难得的不自在起来,偏头小声嘟囔。
裴梦欢自是捕捉到他这句话,噘着嘴埋怨道:“你当年在诗会上一战成名,我可没少给楚怀月送东西,那个丫头狮子大开口,怕是连她的嫁妆钱都有了。”
小时候第一次参加诗会,她亦步亦趋的跟着皇兄,周燃星这个人是坐不住的,一会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一会,就听人说周燃星和楚家的二公子打起来了。
她和皇兄赶到时,楚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脸上挂了彩,周燃星倒是毫发无伤,只是眸光凶狠,像极了猛烈凶悍的野狼,看了直教人心底发憷,一旁的随从哪里拉得住,两个人都尊贵非凡,更不敢上手阻拦,生怕伤到谁,直到皇兄下令把两人拉开,才停息下来。
跑来的楚怀月见自己的哥哥挂了彩,吵着嚷着要去告御状,非要治周燃星的罪。
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二人都缄口沉默,再问旁边的小厮,只说不知怎么的,周燃星就上手打起了楚二,接着两人就扭打起来。
二人并排站着,一个鼻青脸肿,一个全须全尾的站着,任谁瞧了,都觉得周燃星理亏。为着息事宁人,知道楚怀月在家中说一不二,楚二也惯听她的话,她便拉过楚怀月,说只要这件事不闹到家长那里去,她赔偿多少都行,楚怀月眼珠子一转,知道宫里向来给裴梦欢不少好东西,便点头答应,后来去前面,众人起来,也只说是小辈之间的玩闹,不小心伤着了,这才息事宁人。
只是到底堵不住悠悠众口,那天以后,周燃星诗会上大打出手的事情便私下里传开来,周燃星桀骜不驯的名声更是一传千里,胆小些的人,见了周燃星都绕道走,自那之后,她和周燃星也就不来参加诗会了。
周燃星看着裴梦欢微微撅起的嘴唇,像是娇艳欲滴的花瓣,一张一合,像是被露水打湿的花瓣微微颤动,“咳”他喉结微动,转移开目光,声音略紧:“殿下想要什么,臣都会给殿下取来。”
裴梦欢扬眉,“谁要你说这个了,让你一会去诗会上老实些。”
周燃星无奈:“刚不是保证过了嘛。”
“你每日就会说些哄骗人的话。”
“臣可从来没有哄骗过殿下。”周燃星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梦欢,深黑的眸子里,暗涌着的情意仿佛一触就会倾泻而出。
裴梦欢在这种目光之下,仿佛被烫了一下,慌忙的垂下眼睫,心怦然乱跳,她愤愤的想,周燃星就不该张一样一双乱勾人的眼睛。
“扣扣”敲门声起,“殿下,诗会即将开始,请移驾后院。”
裴梦欢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站起身“走吧,皇兄今日应该也是要来的。”
周燃星悠哉悠哉的起身,闲庭信步跟在裴梦欢身后。
到了后院,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在各自的位置上就坐,周燃星是突然而来的,便临时加了个位置,根据官职地位,好巧不巧的,正好在楚二旁边。
楚家是清贵之家,每逢诗会必然参加,不仅考校自家子弟的才学,更是来观察前来参加的士子们,若有好苗子,也不吝于收于门下教导,总而言之,许多年以后,楚二再次在诗会上见到了周燃星。
周燃星倒是一脸泰然自若的落座,余光都没施舍给旁边的楚二。
反倒是楚二,刚一来清谈阁,就听见有人说今天来了个沉鱼落雁的小娘子,追问之下,才知道长乐公主来了,他心中暗道不妙,长乐来,她身边那只狗也定然要寻着味跟来的,只是想着前段时间,妹妹说的二人在秋狩节闹不和的传闻,心怀侥幸的想,也许周燃星不来了呢。
如今眼睁睁看着周燃星坐在旁边,楚二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隐隐作痛起来,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恨不得现在就结束诗会。
楚二想喝口水缓解一下情绪,刚拿起茶盏,就见周燃星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传来,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周燃星勾起唇角,似是才注意到楚二,似笑非笑的开口:“楚二少爷,多年未见,风采依旧。”
“哈哈”楚二干笑几声,干巴巴的说:“比不得周少将军。”
周燃星上下打量一番楚二,轻轻啧了一声,笑着开口:“楚二少爷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一双丹凤眼却全无笑意,尽是冷漠。
对上这样一双寒眸,楚二心中不由得一凛,讷讷的不敢接话。
瞧见这没出息的样,周燃星嗤哼一声,看了眼不远处的裴梦欢,正一脸不赞同的盯着自己,只好歇了准备讽刺楚二的话,转过头去看场上。
诗会的主体以即将春闱的士子们为主,所以大部分都是一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人,由一侍女随机选一个主题,众人作诗,意境上乘者为最佳,还有曲水流觞的活动。
只见一个俊雅的书生站在场上出口成章,侃侃而谈,迎来一片夸赞声,引起不小的注意,把他所作的诗文传上来,文学大家也纷纷点头。
见周燃星盯着那人,楚二急忙上前卖好,凑到跟前介绍道:“将军有所不知,此人叫许不问,淮南人,才学极佳,家父看过他做的文章,说榜首定有此人,前途无量。”
听着耳边楚二的介绍,周燃星慢慢眯起了眼,轻启薄唇:“哦?”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