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露如梦初醒。
他怔怔地看着池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泪大颗大颗的下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是我,是我。”
“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
“我不该来看她。”
“她明明活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来?”
“我不该到这里。”
“我本来就不该出生的。”
“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没资格活着。”
“我早就该死了。”
“这些日子,本来就是我偷来的。”
他大笑着起身,突地按住了抵住自己眉心的那把枪。
保镖以为他要抢,刚想甩开他的手,宋寒露却压住了他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啪”的一声响,子弹贯穿他的脑袋,脑浆血沫迸飞。
池夏的瞳孔骤然紧缩,失魂地看着。
眼前满是飞溅的血迹。
他想动。
想躲开。
整个人像是被钉住了无力动弹。
就在血迹即将落在身上的时候,一道身影隔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挡去了那些血污。
鲜血溅到了宋惊蛰的脖颈,池夏想抬头看看,宋惊蛰揽住他的脑袋,将他的脸按进了胸膛:“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跟你没关系。”
“我马上带你离开。”
“我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宋惊蛰半拉半抱着他上车。
池夏被他拥着,目光从他的臂弯看向躺在地上的人,脑子像是一片浆糊,浑浊不堪。
宋寒露死了。
那个在饭桌上给他夹菜,叫他一起洗脚,甚至于说要给他准备嫁妆的人,就那么眼睁睁地死在了他的面前。
脑浆迸裂。
鲜血淋漓。
半张脸都被子弹炸开。
以那么惨烈的方式离开的。
他现在是不是该哭?
宋寒露明明对他那么好。
他是不是该悲伤?
一条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他的眼前消逝了。
他只比他大一点,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池夏木讷地看着,所有的情感像是被偷走了,整个人像是没有灵魂的玩偶,呆滞到麻木。
他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没法做演员了。
不知道怎么去笑,不知道怎么去哭,没法合理地管理自己的情绪、表情,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他的职业生涯完了。
他的人生完了。
宋寒露说的没错,是他害死了那个大婶。
给五千块都不能动摇她的原则把房间让他们的,老实本分到迂腐的大婶,就这么无辜送命。
如果不是他要留宿,不会招来席隽。
如果他在开始向宋惊蛰求情,如果他同意带走那个大婶,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给父母打的那个电话。
他说想妈妈了,要是能在剧组看到妈妈就好了。
可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父母。
他只是习惯性地撒娇,像个不知餍足的孩子不断地向父母索取,争夺着父母的关注和目光。
可事实上,他对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的珍视。
他说想她了,只是一句可有可无的问候。
可他妈妈当真了。
她以为他真的想父母了,赶了最近的航班来看他。他的父亲不放心她一个人,也陪着一起上了飞机。
原本他们可以等私人飞机的,原本是可以等第二天的,可就是那么凑巧地赶上了那趟死亡航班。
如果不是他的那句话,他们怎么会坐上了那架飞机。
飞机失事,多低的概率。
那么巧的就发生了。
都是他的错。
该死的本来该是他呀!
池夏脚步踉跄突然推开了宋惊蛰,神色一反常态的寡淡冷漠:“我不想跟你走。”
宋惊蛰眼眸低沉,满脸错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池夏扬头看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连你到底叫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看着他近乎冷漠的眼神,宋惊蛰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肩膀,崩溃地叫着他的名字:“池夏!”
“我不是你的池夏!”池夏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轻笑道,“你的池夏已经死了。我叫姜星阑,只是个因为死亡,意外进入这个世界的穿书者而已。”
宋惊蛰的瞳孔倏然紧缩,手微微抬着,僵持在空中轻轻颤抖。
池夏不记得他了。
他的记忆被清零了。
难怪他会对自己动手,难怪他的态度那么冷漠,难怪他不愿意跟自己走。
“我不值得你浪费生命,你走吧。”池夏转身要走。
宋惊蛰拉住了他的手臂,眸色沉沉:“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我说了不认识你。”池夏掰开他的手指,朝他的手心塞了一个东西。
宋惊蛰怔怔地看着他,还想上前,池夏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滚!”
他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拳头攥紧,目光紧紧地盯着池夏的背影却不敢上前。
“我跟你走,放他离开。”池夏扬头看向席隽。
席隽嘴角划过一丝诧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他扬起那张稚气的面庞,眼里满是坚定。
席隽张开双臂抱了抱他:“真是我的乖孩子,肖家少夫人的位置依旧是你的,叔叔带你回家。”
席隽牵着他的手上车。
宋惊蛰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池夏,想要抬步上前,白露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忍不住讥讽:“真是遗憾,你那么维护他,拼了性命来救他,他却不愿意跟你走。”
"这么一个我行我素的小屁孩,值得你舍弃神位吗?"
“闭嘴!”
宋惊蛰抬起手将枪口堵在了白露的咽喉:“再说一个字,我让你永远成为一个哑巴!”
白露怒火噌地腾起,偏头躲开枪口,一脚踢向了宋惊蛰:“那就试试,你连兑换传送门逃跑的积分都没有了,我倒是要看看你的攻击能对我什么伤害!”
狂暴信息素朝四周蔓延,他的身后突然竖起巨大的能量场,紫红的闪电轰隆飞舞作响。
宋惊蛰看着那展开的防御,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
“那就试试!”他突地抬起手,像是给枪上弹夹一般将u盘链接到自己系统。
子弹射出,蓝色光波弥漫像是张开了一张网,向白露扑射过去将他的能量场紧紧包裹。
叮的一声长响,系统发出熟悉的机械音。
【系统自毁程序已启动,10s秒钟后,系统将自动删除所有数据。】
【10……】
白露倏地睁大了双眼。
【9……】
“等等,等等……”
【7……】
“发生了什么……”
【5……】
白露焦急地关闭系统,然而无论他怎么操纵都无法阻止程序自毁。
【3……】
“宋惊蛰!”
【2……】
“你做了什么!”
【1!】
“轰”的一声巨响,他面前的屏幕灯光熄灭,屏幕中央的精致小人低垂着脑袋,彻底丧失了行动力。
所有的黑衣保镖都被眼前诡异的一幕镇住,席隽也惊愕地看着忘记了动弹,就在此刻,池夏一记手肘捅向了席隽的肚子,夺走了他的枪。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池夏已经箍住了席隽的脖颈,将枪口抵在了他的太阳穴。
宋惊蛰的枪口对准了白露。
池夏的枪口对准了席隽。
这一局,他们胜了。
早在纪谷雨说出u盘带着能摧毁系统的病毒时,池夏就有了偷走U盘的打算。
奈何纪谷雨一直藏在自己身上,紧张的要命。如果不是之前的人质交换,让纪谷雨慌乱,如果不是纪谷雨多拉了他一把,他也没有机会拿到U盘。
紧张的气氛弥漫,失去了系统白露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底气。
他仓皇后退,跪倒连连向宋惊蛰求饶:“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新神,大家同事一场。”
“都只是任务而已。”
白露尴尬地笑了笑,企图软化他的态度:“你知道的,只有任务成功才会有活命的机会,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对不对?”
宋惊蛰的眉头紧蹙,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朝他袭来。
一个和他同级的快穿者,即便是生命受到威胁,也不该有这样懦弱的一面。
那个深受主神宠爱,即将在主神退休后,成为新任主神的人,不该是这样的软蛋。
他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白露在之前一直都是帮助肖晗的,可现在却选择帮助纪谷雨。
肖晗是主角攻,而现在的主角攻是……纪谷雨。
白露是因为人设发生变化,才选择了帮助纪谷雨。
纪谷雨背后的那个人不是白露。
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黑暗里响起细微的响动,一抹黑影从夜色里缓缓地走近。
宋惊蛰顺着那道声音望过去,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才缓缓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那双盛着笑意的眉眼此刻低垂着,不高不低的驼峰鼻剧烈翕动,薄厚适中的嘴唇紧抿着,脸上的表情冷若寒冰。
五官每一处都没有任何记忆点,一张扔进人群里就让人无法想起的脸,可偏偏此刻却无比的鲜活生动,甚至森冷到令人恐惧。
周青鱼。
一直在身后帮助纪谷雨不是白露。
是周青鱼。
一个合格的,成熟的快穿者,不需要有出众的外貌,不需要特立独行。
他只需要泯然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