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着杜长若一步步走向对面金网。如果杜长若想要将他推过去,那他就毫不犹豫杀了她。
但她真的有这么愚蠢吗?她真的以为他布置的阵能伤到他分毫?
一步两步,近了。万俟空偏头审视着她。
杜长若颤着声道:“别乱动。”
万俟空微笑:“好。”
如此乖觉的犯人,宁可束手就擒也不愿意放过别人的性命。
杜长若真的想将他推进去,但她知道,她做不到,在将他推进去前,他就会反应过来,到时候再商量任何事情都没用了。而且如果将他推进去,他却没死,情况就更麻烦了。
她必须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想不到。所有的计划思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毫无用处,更不必提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还有数不清的人命在不停的逝去。
她根本无法思考,也思考不出来。
但她是个赌徒,她可以赌一把。
杜长若猛地将他推向金网,万俟空神色渐冷,果然。
但她只推到一半就放弃了,转而自己飞奔向金网,就如飞蛾扑火抱着必死的决心,“万俟空,我恨你,更恨我助纣为虐!”
留下这么一句话,她朝着对面飞扑而去。
万俟空瞳孔骤缩。这怎么可能?她甘愿去死?可她签了血契,她这样赴死灵魂都会消弭。她真的会?
她只是在诈他,到不了对面她就会停下来。
他有无数条理由说服自己,但仍掩不住压抑的惊慌。
她会停下来的,她会。
杜长若迈进去了。他听见喻行舟的制止呼喊。
万俟空闭了闭眼:“停阵。”
几位把持阵法站于阵眼的魔将统领停了下来,没有人质疑他。
金色罗网没了法力加持,瞬间如星点萤火般消逝。被笼在罗网下的人骤然松了一口气,他们顾不得许多,抓紧一切机会逃之夭夭。
有记仇的,兄弟爱侣死于阵下,他本人心如死灰,干脆连性命也不要了,朝万俟空祭出法器法力。
可这自然是伤不到他分毫的。
于是有人就将算盘打在了杜长若身上。杜长若能让万俟空为了她停下法阵,她与他的关系必定不同凡响,就算她表面看起来是为了正道着想,是救了他们。
可是,这些人依旧是恨。
他们有的失去了师兄弟师尊,有的失去了伴侣,可他们却无能为力,甚至连保住自己的性命都是饶幸。
可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万俟空也痛上一痛,让他感受到失去重要之人是什么滋味。哪怕要杀的这个人或许是他们的恩人,他们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凌厉灵气转而朝杜长若攻去,万俟空现在不在她身边,她受了这击必定会死。
那人这么想着,眼里都是恶毒的快意,这份快意将对杜长若恩将仇报的愧疚都驱得一干二净。
他等待着杜长若命溅当场,万俟空悔不当初。
血溅了出来。
却不是杜长若的,而是万俟空的,他居然赶至她面前,活生生替她受了这一击。
那人惊诧,不可置信,随即想笑。
万俟空居然会替她受伤!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居然会做这种事。他诧异过后,居然想放肆大笑。这么一个东西,这个阎罗,居然也是懂感情的啊?他终究是有了弱点。
但没容他猖狂太久,下一瞬,他自己便也殒了性命。
魔兵魔将赶至他的面前,万俟空瞧了一眼于空中四散的人群,道:“追!”
众将领命赶去。
他将地上的杜长若抱至怀里。
她在进入金网那一刻,尽管万俟空及时撤阵,也依旧受了些伤,抵抗不住昏了过去。
万俟空将她拥入怀中,替她止了血,看着她苍白的面孔,点了点她的眉心,嘲讽道:“这就是你要救的人。”
“你要救的人可是要杀了你。”
最终那些逃逸的仙门人士只被抓住了少许,其余诸如喻行舟等人早已离开了。
魔宫内。
微胥一直擦汗,本想着尊上回来问他杜姑娘的事情怎么办?没成想,他们是一起回来的。
眼看着杜长若又是一身鲜血昏迷不止,微胥都忍不住叹气,这两人是命盘不合还是怎么回事,怎么沾上尊上,这姑娘总是这么倒霉呢?
当然,这话他还是不敢说的。
他赶忙接过杜长若,替她诊疗,所幸没什么大事。
但是由此一出,不光微胥觉得他对杜长若态度微妙,连其他魔兵魔将都瞧出些端倪来。尤其是陆渊这个直脑袋的都看出不对劲,在大殿上一个劲跟微胥使眼色,想知道微胥了解多少情况。
微胥装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压根没理他。
但是同时他也有些发愁。
杜长若的身份不是药引吗?但现在大家都看出尊上对她态度很不一般,尊上也确实如此,那么这药引的进度怎么办?
左右没人问,这事也只有他在管。微胥又苦哈哈地问:“尊上,这杜姑娘怎么安置?”
这次又是一阵沉默。
连陆渊都瞧出不对劲了,呵斥解围道:“微胥!如此小事就不必再询问尊上了。”
微胥:……可不,你又不管,对你而言当然是小事。
总之,等到几位医修给杜长若治完伤后,杜长若作为药引怎么处理的事情也还是没能决定下来。
万俟空进入杜长若房内,看见她躺在床上颦着眉,似乎在睡梦中也依然不安稳。
他扫了一眼虽然放置了些许家具但还是过于寒酸的屋子。
这屋子本来就按照魔尊当初的要求所选的,给了她足够差的房间和待遇。
后来还是微胥自己看不过去,给她添了家具和摆设。
本来总算像点样了,结果她先前砸昏魔将逃跑,将屋内又弄了个一片狼藉,将那些碎裂的装饰摆设清出去后,屋内又显得寒苦起来,墙壁屋顶又俱是裂痕。
万俟空语气听不出情绪:“她就住在这个地方?”
微胥老实答:“是的。”内心却疯狂吐槽,天地良心啊!这不是你自己要人家住的地方吗?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我可没欺负人家小姑娘。
微胥当即答:“老朽这就为杜姑娘换一间屋子。”
大家都没说话,结果跟着来的陆渊是个看不出气氛的,脱口而出:“为什么要换?”
微胥恨不得合上他的嘴,但还是答:“尊上心疼。”
语出惊人,万俟空视线落在他身上。
微胥面无表情改口:“是我心疼。”
陆渊:……
虽然魔尊态度暧昧,让人瞧不清他的打算,但微胥还是以影响病情痊愈为理由中断了往杜长若灵根内注入魔雾的事项。
接下来就看尊上自己的了。
但是杜长若这次确实伤得很重。
有微胥这样瞧出万俟空对她微妙态度,并且处于帮助状态,但也有人瞧不惯杜长若,觉得就是因为她,这次清缴仙门才会以失败告终。
这样想倒也没错。
所以这些人哪怕瞧出万俟空对杜长若态度不一般,也还是希望他能除掉杜长若。毕竟,她坏了他的大事,到最后还挟持他刺伤他,说到底,她根本没把尊上放在眼里。
万俟空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有人能牵动他的感情,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喜悦,而是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着杜长若,她变数太多,而且是敌对方的人,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给他使绊子外,没有任何用处。
杀了她,杀了这个麻烦,杀了这个能牵扯他心思的人,不然以后,他总觉得后患无穷。
他已经来到了杜长若的屋子,走进里面,她还在昏沉中,她一无所知。心里有一种声音在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
极度嗜血却又明显不安。
他在害怕,要是此刻放了她,他或许再也下不去手了。
他将手放在杜长若脖颈上。如此纤细,轻易就能陨命,他却始终下不去手。
就这样,放在她脖颈上冰冷的手都沾了些她的温度,万俟空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天色渐晚,杜长若体内的魔雾又发作了,她冷得痛得无所适从,她脖颈上也凉凉地悬着什么东西,让她察觉到了些许危险。
身上又痛又冷,她本能地想要逃离,却仍旧只能徒劳地翻个身,蜷成一团抵抗着痛苦,从齿间自我安慰般吐出一个字:“疼。”
万俟空的手停住了,他看着痛到颤抖的杜长若,许久挫败地歇了心思,转而将手贴在她的脊柱输了些魔力进去。
他为她止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