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余孽，这个好处还不够？”苏南石冷冷道。

两人分坐在桌子的两边，手边各放着一盏新沏的茶，明明是相敬如宾的场面，但气氛却冷得像寒冬。

明浩辰伸出一手，搭在桌沿上，拇指紧抠了桌角，道：“白家只是当年苏贵妃案的帮凶，太医是内臣，没有实权，就算白家有余孽存在，朝廷也不足为奇。”

苏南石了然道：“哦，是么？同我这个苏家余孽一比，倒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明浩辰抠住桌角的拇指已经按得发白，他脊背挺直，紧盯着地面，道：“南石，这件事真的是有误会……”

“误会什么呢？太后知道了我的存在，想除去我，而我也真的被除去了，皆大欢喜，挺好的。”苏南石才不买他的帐。

主角受不管真死也好、假死好罢，他的身份一旦暴光、被投入天牢，那明浩辰就是那个大义灭亲的有功之臣，他成了那个不知苏南石身份而收养、知道苏南石身份而忍痛割爱的英雄。

事后，皇帝赐公主下嫁而明浩辰做驸马不用上交权利，就是他出卖苏南石获得的最大利益。

“南石……”明浩辰抿了抿唇。

苏南石挑眉望过去，明浩辰的唇极凉薄，没想到，居然还是个长情之人？

只是这情是不是来得晚了些？拿主角受做了仕途上的跳板，又返过头来向他告白？什么逻辑？

苏南石五指在桌面上轮击了一下，道：“反正文泽哥哥不能在你手底下出事，否则……”他猛得一击桌面，手边的茶盅应声而碎，一股扑鼻的茶香，伴随着流淌出来的茶水，弥漫在两人之间。

茶水从桌沿上流下，滴嗒落地。

明浩辰端过手边的茶盅，掀盖又啜了一品茶，放下茶盅后，他紧握的双手隐在了袖中，道：“白文泽也喜欢你。”

苏南石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道：“有何不可？那正是说明大人的眼光很好啊？”

看了一眼明浩辰，他双手隐在袖中，似是无动于衷，苏南石叹了口气，道：“大人，您别像我小时候那样控制我，处处不给我自由，这样，你反而会把我越推越远。”

明浩辰猛然抬头，道：“但那样，你至少在我身边！差点失去你，我因此……很懊悔。”

“懊悔什么？”苏南石冷眼看过去，“再给大人一次机会，您还是会这么做的，这次……只是我大难不死而已。”

“够了！”明浩辰猛一击桌面就站了起来。

不像那个茶杯，这次整张桌子都碎了。

“不就是想去圆同寺？”明浩辰的眼里聚起了危险的信号。

苏南石全然不惧，道：“对啊！大人早同意不就行了？”

“我不同意呢？”明浩辰垂下眼睑，脚尖碾碎了一块木屑。

苏南石耸耸了肩，反而坐回了碎桌旁的椅子上，盯着明浩辰的背，道：“大人，腿长在我身上，不由您说了算。”

一副破罐破摔的无赖样。

明浩辰背对着他站在那里，足足好几个呼吸下来，才缓缓，道：“我派人送你过去。”说完，他拂袖而去。

苏南石笑了。

在试探明浩辰的底线上，他又进了一步。

这感觉酸爽极了。

圆同寺住持厢房内，苏南石看着昏迷中的白文泽，问旁边的空则大师：“大师，请问他情况如何？”

空则大师高深莫测道：“贫僧已经尽力了，他的功力只能恢复三成！”

“三成？”苏南石难掩惊喜道，“那……太好了！多谢大师！”

白文泽的功力能够恢复三成，至少不用再坐轮椅了，又能有基本的自保能力，比之前更是好得太多。

“那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苏南石小心翼翼地询问。

“时辰到了，自会醒来，施主不必着急，阿弥陀佛。”空则大师双手合十，做揖后退下。

苏南石望了眼躺在床上的白文泽，正想去给他掖下被角，跟随他来的小厮，比他更快一步上前，给白文泽掖好了被角。

小厮恭敬地立在旁边，道：“苏侍卫，大人说了，您刚痊愈，不必您亲自照顾白大侠，一切都由小人来！”

苏南石：“……”这算什么？

明面上是怕他照顾白文泽受累，暗地里是怕他同白文泽接触吧？同时又能时刻盯着他们两人？算盘打得倒不错！

但他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监视就监视吧，反正就算白文泽有什么心思，在他没同意前也是举止得体的，有免费的劳动力可用，为什么不用？

“好，有劳！”

有人照顾白文泽，苏南石乐得清闲，回到了寺庙里为他准备的厢房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一直等到小厮来叫他，说是白文泽醒来了。

“南石？”白文泽醒来，见到苏南石，脸上刚要露出欣喜，看到旁边还站了一个人，到嘴的话便收了起来，道，“这位是……”

“啊，这位啊……他是明大人派来照顾你的下人。”苏南石坐在床边的木椅上，介绍着小厮的身份。

白文泽从床上起身，在桌上拿过纸笔，写了张条，拿起来对着小厮做了个揖，道：“多谢小哥辛劳！麻烦转告你家明大人，再生之恩，无以为报！唯有献上家传秘治头痛良方一个，以表谢意！”

“白大侠不必客气，遵从大人之命，是小人的份内之事。”小厮上前接过方子，藏到衣襟里，退回去仍站在原地。

白文泽瞟了眼苏南石，后者正看着他与小厮互动，显然并不存在需要两人单独空间的意思。

他只好又说道：“烦请小哥再转告明大人，在下功力已有恢复，就不再叨扰大人，在下与好友即日起启。”然后就看着小厮。

有没有点自觉？

他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人怎么就这么无视？有其主就有其仆，简直同明浩辰一样脸皮厚。

“白大侠，您说的话和转交的方子，小人自会转给大人。大人曾经吩咐小人，等白大侠醒来后，也要继续照顾大人。如果白大侠和苏侍卫要离开，在大人新的命令下来前，小人还是得继续跟着您！”小厮如是说道。

白文泽：“……”他只好看了一眼苏南石。

苏南石道：“那个……小哥，麻烦你回去告诉明浩辰，就说……我们二人福浅命薄，实在不适应让人伺候着。”

小厮立在那里为难道：“这……”

“否则，就请捧着我的骨灰坛子回去吧！”苏南石无奈，只能又祭出一招“以死相逼”的戏码。

小厮行了个礼，道：“小人退下。”说完，推门出去。

只剩下二人后，白文泽先是松了一口气，他又盘腿坐回床上，调了调息，道：“恢复了三成功力！太好了，现在可以不用坐轮椅了。”

苏南石开玩笑道：“坐轮椅还不好？不用走路？”

其实按主角受长大后的性格，在明浩辰身边长大的他，不苟言笑，很少会开玩笑，但白文泽不知道，他也就不用按照主角受的性格生活了。

白文泽抬头看他，平静地说道：“坐轮椅不好，这样……我就不能好好照顾你了。”

苏南石移开了视线，心虚道：“我已经解毒了，不需要照顾。对了，你答应我，陪我去江湖浪的哦？”

好吧，白文泽的心思现在连掩饰都不想了。

苏南石的逃避让白文泽清醒过来，他垂眸道：“嗯。那我们这就走？”

“你是白大侠，要不，我就称黑侠，咱们两人一黑一白，结伴闯荡江湖？”苏南石突发奇想。

他从小就有武侠梦，拜系统所赐，他能圆一下这个梦想，如果明浩辰不来捣乱的话。

白文泽掀起眼皮，眼里是道不尽的喜悦，他轻声答道：“好！”

苏南石将佩剑摘下来，拎在手上看了看，然后放到了寺庙庭院的石桌上，道：“山河剑好是好，只是太扎眼了些……我拿着它行走江湖，不是一下就能让明浩辰找到？”

白文泽看了眼两手空空的苏南石，道：“没有这剑，他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你。我们……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其实一直生活在他的监视下。”

苏南石沉默了。

他承认白文泽说的对。

明浩辰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出了圆同寺山门，两人并肩沿着石阶而下，相对无言。

良久后，苏南石终于说道：“监视就监视，至少咱们没什么生命危险？有个免费的保镖，不挺好的？毕竟我们两的功夫对于武林高手来说，还不够看？”

白文泽笑道：“你倒是挺乐观？他不会杀你，但会杀我呀！”

苏南石翻了翻白眼，道：“不会，杀你如同诛我，他才不傻！走吧，白大侠？”

想通了明浩辰的影响，气氛就轻松起来，两人边走边聊。

“那我得祈祷你长命百岁喽？”

“对了，我怀疑你送明浩辰治头痛的方子简直是别有用心！”

“什么用心？”

“因为……你知道，以后咱们肯定能干出不少让明浩辰头痛的事，你未雨绸缪呗？”

一个月后。

在上书房陪皇帝批阅奏章的明浩辰，收到了手下的密报，他展开纸条看了眼，便迅速握紧拳心，很快密报被碾成了细粉。

“明爱卿，所谓何事？”龙座上的景帝从奏折中抬眼问道。

“回禀陛下，无大事，是臣家中的一只小宠物离家出走，在外面惹了不少祸事。”明浩辰很快就恢复了神色。

“无事就好。”

景帝又低下了头，明浩辰的眼里露出了一抹恨意。

密报中说：江湖新现一对侠侣，名唤黑白双侠，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将于下月参加武林大会。

刺痛明浩辰心的，便是那个“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