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燃和叶凛一起回家后才知道，他去拍卖会没有赴约那天，是叶凛妈妈的祭日。

连着一周，阴雨蒙蒙，天空一片沉浮压抑的灰调，叶凛妈妈的墓地在叶家老宅后山上。

低矮的墓碑立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周遭种满了桔梗，不过现在还没有开花，清清冷冷的有些简陋，但能从石碑边没有任何杂草，石碑干净没长一点青苔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家人的用心在意。

墓碑上刻着逝者名字夏泽兰，上边贴着一张照片。

谢青燃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眉眼和叶凛十分相似，容貌清丽，笑容温婉。

他将手中捧着的白菊花放到墓前，认真鞠了个躬退回到叶凛身边。

叶凛一路上都异常安静，墨色头发柔顺垂落在额前，视线停在石灰色墓碑上，表情淡淡。

从谢青燃的角度看过去有些可怜乖巧，他伸手摸了摸叶凛脑袋，顿了下开口道：“小凛，你妈妈很温柔漂亮。”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叶凛没抬头，拉住他的手握住，冰冷的手像是被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烧到了，蜷缩了一下，却马上又握得更紧，如同抓着救命稻草。

谢青燃回握住叶凛的手，蹲下身子望着他好一会儿，还没说话，就见叶凛忽地偏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没必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怜。”

“我控制不住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你怎么办，你本来就是个小可怜啊，难道不招人可怜么？”谢青燃无奈笑了下，在他手心轻轻挠了挠，说的话完全就是在叶凛雷点上蹦跶。

听到自己雇主和那位男人的对话，在他们身后五米远两个保镖只希望此刻都能把自己耳朵塞住了。

叶凛脑海里却不可遏制地跳出来了一个稍显青涩谢青燃的声音，在盛夏的傍晚，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你本来就是很聪明啊，难道不招人稀罕么？”

相同的句式让他有一瞬间的怔然。

叶凛皱了下眉，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雾霭湿漉朦胧，谢青燃眼里像浸了几束揉碎的光，温和恬静。

“小凛，以后每年我都会陪你一起回来祭拜你妈妈。”

半响，叶凛抿紧唇，似乎笑了一下，低垂的眸子晦暗。

不需要谢青燃任何的承诺，他们会今后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他带谢青燃回来，不仅是为了祭拜母亲，更像是为了昭告，昭告他的心意。

谢青燃应该会明白吧？

他们之间应该心意相通了呀。因为喜欢他，所以一切任性的要求都会原谅，满足，无条件服从不是么？

就算以后再后悔也不可能再放手了，如果不能承受，就用谢青燃自己说的方法，用一把锁一辈子锁在自己身边，这样就不用再发愁了……如此荒诞而美好，只是想想就让叶凛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饥饿，贪婪病态的愉悦在心脏中快速膨胀，让人窒息发抖。

爱欲是甘美而又危险的果实，妄想咬它一口，甜蜜的毒汁就会沁透五脏六腑，在灭顶的快乐中慢慢死亡；惊慌失措地把它推开，就会一直饥饿，饥饿，饿到恨不得连自己的心肝脏器都掏出来吃了，那时便是生不如死。

叶凛握住谢青燃的手越来越紧。

谢青燃逃不掉，也不可能逃掉。

——

回去路上天下起了小雨，谢青燃推着叶凛慢慢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叶家没有给后山去往墓地的地方修道，山不高，但路不是很平，地上泥泞不堪，风顺着冰冷的雨丝，打在身上起了阵阵刺骨寒意。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回到叶宅，谢青燃先去浴室冲澡，他衣服都被雨淋湿黏在了身上很不舒服，简单冲洗了一趟，出来的时候，一阵隐隐的争吵声从楼下传上来。

谢青燃挑了下眉，放轻脚步开门，从楼梯口望下去。

只见大厅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站在叶凛对面，不知道叶凛对他说了什么，他神情狂怒嫌恶，扬起手狠狠扇了叶凛一巴掌。

那样式看上去完全没有留有余地，力度大到响声震耳。

“你个贱种还嫌叶家不够丢人是不是？！”

“丢人？”

疼痛让半边脸颊几乎麻木，一抹血迹从开裂的嘴角渗出，叶凛顿了下，捂着脸缓缓抬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却锐利似冰：“不知是我更丢人，还是蠢到将叶氏股权全拱手相让给情妇差点让叶家破产的蠢货更丢人些？”

叶肖气得咬牙切齿，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半点都不合自己的心意，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是让他满意的，只知道忤逆他。

“我不聊这些，就说你今天带一个不干不净的男人回来是什么意思？这消息圈子里都传开了，你想让叶家颜面扫地么？！我从小就知道你那些龌龊的癖好，你在外面玩玩就算了，我懒得管你，但你要是认真的……”

“闭嘴！”叶凛嘶哑着打断叶肖，他呼吸颤抖着，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脸侧的肿胀红紫对比显目可怖。

叶凛向后挥了下手，身后站在暗处阴影里的高大保镖立马上前扣强制住叶肖左右臂膀，一脚踹在膝盖处扣住他跪在地上。

“叶凛你想做什么？！我是你爸！”

叶肖没想到叶凛居然如此大胆不孝真敢对自己动手，他挣扎了一会，可对于他这个从不锻炼整日花天酒地被烟酒□□掏空身体的中年人来讲，他的挣扎不过是蚍蜉撼树，抓着他的保镖手都纹丝不动。

“哦？你现在又愿意当一个贱种的父亲？不嫌丢人了？”叶凛脸色沉沉看他，下一秒用相同的力道甩回了他一巴掌。

叶肖被打懵了，回应过来不敢置信瞪着他，梗着脖子吼道：“反了天了！叶凛你敢打我？！你疯了是吧？”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又迎面揍了过来，叶肖疼得鬼哭狼嚎，这回学聪明了没敢再挑衅，只敢死死瞪着叶凛，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刚刚那巴掌是还你的，现在是替别人打的，以后管好你自己的脏嘴，”叶凛慢条斯理擦拭着手，半眯着眸瞥他一眼，冷冷问道：“是苏佩兰听到消息让你过来的？她还没有放弃让你们那智障儿子回国？”

提起这件事，叶肖气势一下弱了下来，不自然喊道：“这些事不归你管，你不用理。”

“无关紧要的人，我自是不想理，但你们要硬是凑到我跟前做些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我当然也不介意清理清理臭水沟里的老鼠，省得扰人心烦。”

叶凛嗓音森冷，阴鸷的面容让人不由不怀疑他话里的“清理”二字是什么清理方式。

叶肖面色一白，即使他在国外待着，但也听到不少关于自己这个儿子的传闻，说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阴险狡诈，说不定背地里还和很多□□的人勾搭做些什么肮脏交易。

“我和你苏阿姨带着小言在国外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还不是听说你的事她才让我回来的，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小凛你懂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叶肖越说底气越大，他指责道：“你不为我们这些父母着想也要为叶家的脸面着想啊！你不想着传宗接代就算了，居然还敢把男人带回老宅，你难道想要外界都传我们叶家都是些作风不良，喜欢乱搞的人么？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向你死去的妈妈交代？！”

他言之凿凿，说的叶凛像犯了滔天大错。

场面静止了一瞬，却听上方传来几声掌声，众人齐齐看过去。

“真是精彩啊，”谢青燃拍着掌，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笑道：“居然看见这么一位‘宅心仁厚’，‘深明大义’的大叔，今天可真是让我开眼界了！”

这话虽然是奉承，但听得让人很不舒服，叶肖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容貌俊美的男人，只觉得他的笑带着讽刺：“你是谁，我和我儿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啊真是抱歉呢，”谢青燃故作惊讶地敷衍道了个歉，然后走到了叶凛身边，当着他的面弯腰亲了亲叶凛唇角，偏头笑得有些狡黠得意：“不好意思喔，我就是刚刚你口中那个被带回老宅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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