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

医院附近的一家茶楼里。

夏涵喝着对她而言显得寡淡无味的茶水，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进了医院，这不能吃那不能喝的，对她也颇算是一番折磨。

而余瑜则是偶尔抬眸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夏涵，脑海中各种心思和猜测已经跑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在她又一次抬头看向夏涵，却欲言又止之后。

夏涵终于放下了杯子。

杯子磕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

余瑜手稍稍一抖。

她抬头，却正好对上夏涵有些无奈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我不喜欢猜来猜去的。”夏涵道。

从刚刚，上一杯水续杯起，余瑜就仿佛有什么想跟她说的了。

余瑜张了张嘴，她想要问的问题，总归显得有些冒犯，可是在夏涵视线的注视下，她只得硬着头皮，颇为委婉的问道：“我能请问一下，您觉得季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一句话说出，不只是错觉还是什么，余瑜在这一瞬间觉得来自于面前夏涵的压力，骤然增大。

她盯着压力，正视着夏涵。

夏涵也同样直视着她。

半晌后，在余瑜有些顶不住压力时，夏涵先破了功，有些无奈的摇头。

“果然是年纪大了。”夏涵仿佛是自言自语。

余瑜稍稍扬眉，不知道她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如果换做前几年，你问出这句话之后，我可能就已经把你骂出去了。”夏涵坦率道。

她一直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至少和季蔚柔比起来，她脾气暴多了。

所以在公司里，大家对她的印象，基本都是替季蔚柔冲锋陷阵。

可现在，感受到余瑜对季蔚柔的多心，怀疑，她却没有前几年那种非黑即白，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的锐气了。

刚刚这两个小时的接触，至少她已经判断出来，余瑜本性不坏。

甚至，有些单纯。

余瑜不知道夏涵这句话是何意，但是感受到夏涵突然表现出的不满，她还是第一时间道歉道：“对不起。”

夏涵抬了抬手，没有接受她这个道歉。

“如果你问的是，季总生活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要了解的是她的生活习惯等等，这些我在刚刚发你的文档里，已经写得非常清楚明白。”夏涵道。

余瑜下意识点了点头。

从她来到夏涵指定的地点，两人见面没说几句，夏涵就给她发了一个邮件。

当时，她接收邮件并打开，就被里面的内容吓了一跳。

足足七十多页的文档内容，写满了关于“身为季蔚柔助理需要主义的事项”。

小到关于季蔚柔的个人生活习惯，乃至于喜欢喝什么口味的咖啡，温度大致多少，喝什么咖啡加不加糖等，都有详细的记载。

日常生活更是面面俱到，忌口，习惯。

也就是通过这些东西，她知道了为什么她这个助理，会被称之为贴身助理。

大致就是，就连季蔚柔的日常生活，她可能都得帮忙多注意一二。

除此之外，夏涵发给她的文档里，写下的就是工作上需要注意的事项了。

里面有她需要做的事情，比如如果完成一个项目，她都需要提前为季蔚柔准备什么东西。

季蔚柔需要进行一个会议，她需要帮忙提前准备什么，在会议上需要记录什么等等，都有明确的记录。

季蔚柔性格不喜欢同太多人有过多交涉接触，所以更多时候，季蔚柔会先把任务派发给她，而她还需要去联络公司里相关的人员，比如季蔚柔手下的那三个秘书，去完成相应的工作。

通过夏涵资料里的描述，余瑜完全意识到了她这个贴身助理的身份地位，可能比她想象中还要高一些。

需要做的事情，也比她想象中要繁杂很多。

可以说按照那七十多页资料上的要求，真的做下来，她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时刻守在季蔚柔的身边。

原本想象一下，就觉得头大的事情，却也在夏涵一句：“当然，只要你做得好，季总给奖金是非常大方的，如果你能按照资料上所说，能做好所有的工作，差不多季总给你的奖金，足够你在北城买一套房。”

一句话，堵上了她所有的小心思。

而现在，她看着夏涵的眸子，却等着她后面的话。

她想要知道季蔚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只是资料上的这些，不只是想要知道她的生活习惯等。

而是……夏涵对她这个人品性的评价。

夏涵也很清楚余瑜想听到的是什么，她轻轻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眼睛里有着刚刚不曾有的冷厉。

“如果你想问我的是，季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每个人都不是只有一面，我心中的季总，和你看到的季总，可能不尽相同。”

余瑜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稍稍曲了曲。

她抿唇，没有答话。

“所以，我无法准确的告诉你，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竞争对手眼中，她冷酷无情，甚至称得上残忍，在合作伙伴眼中，她聪明拥有智慧，同时也是极其值得信任的伙伴，在我眼里……”

余瑜对上了夏涵看过来的视线，她只听夏涵一字一句道：“我只能告诉你，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余瑜怔住。

她的手指，又稍稍收了收，右手已经收成了拳头。

夏涵不着痕迹把余瑜的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中，但她并没有为此多说什么，反倒是轻笑了一下，原本凝重的氛围，在她这一声轻笑中，变得缓下来了许多。

“不过，她虽然很好很好，人也多少有些小缺点，如果她对你的个人生活有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你也可以放心大胆的提出拒绝，虽然有时她提出的要求的确过分，但从不强迫，合理表达自己的想法与需求就好。”

余瑜哽住。

神情又一次有了微妙的变化。

同时也被夏涵这一番看似甚至有些矛盾的评价，表示茫然。

但夏涵看了看时间，起身：“好了，我请假能出来溜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我先走了，我的微信与电话你都有留，如果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咨询，看在是你前辈的份上，不收你钱。”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夏涵又看着余瑜莞尔一笑，随即离开。

只是背对着余瑜的时候，夏涵的嘴角禁不住撇了撇。

季蔚柔找来的这个新人，给出的评价怕是有问题，跟她当年哪里像了？

分明心里紧张的要命，却强装出一副淡定自若，沉稳的样子。

又怂又莽。

她当年可比这家伙冷静淡定聪明多了。

不过，这种虽然成长起来，能让完全成为季蔚柔的左膀右臂还需要一段时间。

却也比那些能力很强，却心怀鬼胎的人强多了。

夏涵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了一分厉色。

……

夏涵离开没多久，余瑜也跟着离开了。

短短的几个小时，她从夏涵这边获取到的信息量，比她想象中要多多了。

只是，整个话题都是由夏涵主导，她就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单方面控场的相处模式一般，夏涵输出她想要表达的，她只需要听就行了。

而现在，邮箱里放着这七十多页的内容。

余瑜也没别的心思再想别的太多事情，回到宿舍之后，就从电脑上打开文档，投入进去，开始认真一页一页看了下去。

完全投入之后，连晚饭都忘记吃。

一直到身体四处突然发出一阵阵蚀骨的疼痛。

这熟悉的，跟随她了一个月的痛感又一次攀爬在她身体四处，痛到她的身体无可控制的在抽搐。

余瑜方才从电脑前离开。

她死死地咬着牙，默默地忍受着。

十分钟过去，终于扛过这一波的余瑜背后已经被疼出了一身冷汗。

她缓了片刻，四肢有些发软的起身，从床上爬下来，去冲了个澡。

洗去一身冷汗，整个人精神都有些虚弱的爬上床之后，余瑜看着电脑上依旧停留着的文档界面。

余瑜目光微垂，眸色微暗。

她知道，不管季蔚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除了留在季蔚柔的身边之外，她别无选择。

她要做的，就是好好做季蔚柔身边的这个助理，而且，一定要做好，让自己可以长时间留在季蔚柔身边，成为她的亲信。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保持自己不受系统带来的如此般的痛苦折磨。

但……

除了好好做助理的工作，情感上，一定要与季蔚柔保持距离。

不能为了自己可以摆脱系统而欺骗季蔚柔的感情。

一切，要有分寸，有界限。

想到这里，余瑜稍稍扬了扬唇角。

其实这么一想，思路还是挺明晰的。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心中事情已经理顺的她毫无杂念的入睡。

也就错过了在她入睡不久，来自季蔚柔身旁李馨李秘书发来的一条消息。

【明日下午六点钟，到公司停车场等待，季总带你去安排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