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有些不悦:“你不要胡说,男子怎么能受孕?”
他看似坚定,但其实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中了宋白幽的圈套。
就和审讯犯人时,与其动用刑罚,倒不如随便找一个能撬开对方嘴的话题来,话一旦说起来便收也收不住,撬开黎渊的嘴也是如此。
不怕他不信,只怕他不愿说也不愿听。
宋白幽闭目,仍旧死死地按着腹部,大口深吸了一口气:“江湖既然能有喷火食金的异人丹修,那男子怀孕也不足为奇。”
黎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大有看他表演的意味。
宋白幽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用拳角很用力地锤着自己的肚子:“呵,我和你解释也没用……只是你……”
他话锋一转开始针对起自己肚子里的道具:“你倒是……稍微争气一点,让你爹爹摸一摸你,他才肯相信我……”
他的腹部被重重绷带缠着,看不清真正的状态,他每一拳都对自己毫不留情,自己都有些站不稳,扶着王座才勉强能弯着腰。
黎渊此时也开始有些动摇。
倘若宋白幽真的有那么巧,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没有撒谎,他真的怀了他的孩子,那么这么多月颠沛流离的生活,被人追杀的惊慌,确实可能会让一个小生命丧失活力。
尤其宋白幽如今形容枯槁,说他像是孕中受了很多苦的样子也很合理。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前提,那便是这些推论全部都建立在“宋白幽没说谎”这么一个大前提之下的。
宋白幽一边自虐似的表演着,一边悄悄观察着黎渊的表情,看到黎渊像石像似紧绷的脸上,缓缓流露出一点愚蠢的关心,他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被锤击的腹部一顿一顿地痛,他弯着腰逐渐变成蜷缩着蹲在地上的姿势,用手用力捂住刚刚打中的地方。
喃喃道:“不动了……”
甚至还带着点茫然的哭腔。
当然,有动静那才叫见了鬼了。
GM看不下去,皱眉道:我干脆给你赊账吧,再补一千,给你把胎动的功能开通。
宋白幽提高了声音拒绝了:别!千万别!我正演得尽兴呢,别打岔。
黎渊踌躇了一会:“你大可不必用怀孕这个理由来骗我。”
宋白幽抬起眼,正好和他对上视线,无言之中两行清泪从雾蒙蒙的泪眼滑落,那表情好似在看一个负心汉。
黎渊一狠心,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男人是不可能怀孕的,要怀也是他怀而不是宋白幽,宋白幽骗了他八百回了,这一次又怎么会讲真话。
但是,肚子疼应该是真的。
他说谎的逻辑八成是——大概和之前变成小孩子在他身边寻求庇护一眼,这次是肚子有点疼,大概是伤口崩开了之类的理由,此时又有自己这样的威胁要取他性命,说些夸张些的谎话来博取他的同情。
这种自保的小诡计,他黎渊一眼就能看破了。
黎渊把他横抱起来:“你这宫里就没有休息的地方?”
宋白幽挣扎了一下,还想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魔头宋白幽,你和我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黎渊:“你非要端着这架子,我就把你放下来直接给你一刀。但我现在假装不知道,不可以吗?”
宋白幽:“……”
GM陷入无限沉默,无限次的欲言又止和止又欲言中:……
宋白幽:“行。”
他因为体型变大,黎渊抱起他果然比起抱幼年体吃力了许多,但始终是稳的。
稳稳地扶着他的肩膀,托住他的两条细瘦的腿,好像哪怕宋白幽从万丈深渊坠下他也能稳稳地接住。
宋白幽故意装作腹部一痛的样子,猛地打了个机灵,顺势就靠在了黎渊的胸上。
他师弟那,宽厚健壮,看起来手感和形状俱佳的胸肌,靠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对方柔软的皮肉和自己额角相贴的地方在微微发烫。
要是能用手握住那就更好了……
“所以说,你寝宫在哪里……”黎渊虽然不明白为啥自己胸口像是烧了一团无名火似的灼热,他故意绷紧了胸肌,那块肉变成了硌人的钢板一块。
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宋白幽这才依依不舍地抬起手,随便指了一堵墙:“往那边走。”
黎渊疑惑:“可是那边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宋白幽手指的方向豁然洞开,出现了一条深邃的甬道,黑不见底,一点光亮都没有。
宋白幽很贴心地拍拍他的大胸肌:“你要是有顾虑,咱们就在这里谈谈心也好,不用去我寝宫里。”
黎渊把他那只手摘开,啥也没说直接闷头往里走。
他心里有气。
宋白幽也知道这次没那么好哄了。
黎渊抱着他走路的声音在甬道中回响,那是青崖山弟子特有的脚步声,轻得像只猫——
要不是宋白幽被重伤,他曾经甚至在走路时不会发出一点额外的动响。
像鬼魅,像幽灵一样。
黎渊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还带着一点鼻音:“你说我这么多年还这么天真,一点也没有变。”
他嗤笑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这天底下最没资格说我的人就是你了,你这么多年还是喜欢骗人,把旁人当傻子耍,还沾沾自喜。”
宋白幽晕奶,只晕晕乎乎点了个头。
“唔。”
“我不会杀你的,你也不要用这么拙劣的谎言来博取我的同情。”黎渊顿了一下,“你哪怕说自己父母双亡也好。”
宋白幽指正道:“我只是幼年丧母,但生父还是健在的。”
“我只是在说比喻!”黎渊有些生气,不自觉已经被他带进了坑里,“我父母双亡,你如果说自己也是同样的境遇,我会对你同病相怜吧,这样你的处境就会好很多……”
宋白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GM:我是没见过还有手把手教诈骗犯怎么骗自己的受害者……
“同情赚来的优待能好到什么地步?”
“好到……”黎渊放空了自己的眼睛,“在不得不杀死你之前,假装自己不知道你说的都是假话,我们还是寻常师兄弟的关系。”
“哦。”
宋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我是我爹亲手卖给青崖山的,那一年我才五岁。”
“你母亲没有阻拦他?”黎渊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真话,只是很给面子地顺着他的话问。
“我被卖掉之后,她追悔莫及,四处寻找过我的下落。”宋白幽伏在黎渊的肩膀上,“但大概也只是后悔为什么要把我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后悔在身后连个替她捧排位的孩子都没有留下。”
“后来,我留在了清崖山,说是修行倒不如说是软禁,一禁就是十九载。”
黎渊拍拍他的背。
看见宋白幽毫不费力地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原来伤心的语气可以这么轻易的演出来。”
宋白幽脸上的表情一僵。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五岁那年被师父从这片树林里捡回去的吧?”黎渊的语气很冷静,轻笑着指出他话里的漏洞:“不过,这个谎确实比起怀孕要高明很多。”
“可是。”宋白幽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哭笑,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真话说出口却没想到百口莫辩,沉默了一会又小声说:“这些话都是真的,我不会拿这段故事开玩笑。”
黎渊突然间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