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宋白幽的预料。
药谷这两位丹修很沉得住气,即使知道是被宋白幽该死的小瞎子空口白牙造了谣,甚至不明不白挨了黎渊一顿好打,但还是照常装出队内和谐的模样和黎渊相处。
清早还殷勤地替所有人都把了脉,各自分了一些止血和救急的药物。
面对两位丹修突如其来的乖顺,黎渊只当是自己的敲打略有成效,他本就心思坦荡,并没有故意针对丹修的意思。
更何况这位剑客,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在这九幽殿里找到宋白幽本尊复仇。
直到他们走到九幽殿的核心区。
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因为常年未见阳光而飘着冷烟的河流,在工整的石块河岸中穿流而过,然而和其他宫殿不同的是,当他们一行人渡过河流的时候,敲击墙壁能听见墙砖明显地变薄了。
能清晰听见里面不时有人巡逻路过的声音。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突破重重艰险走到了九幽殿的最深之处,而与宋白幽只有一步之遥。
按照宋白幽的提示,以及江湖流言中的攻略,这里需要一个人从暗河游入主殿,再从主殿内输入内力打开门锁……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体格最健壮的黎渊和刀客。
刀客摸摸青茬已经冒头的脑壳努力缩了一下肩膀,又比划了一下那个暗门的大小,不需要多言就知道他有心无力。
黎渊身上的肌肉线条漂亮紧致,但没有练到刀客那种骇人的程度,通过那道暗门绰绰有余。
为了安全起见,他三申五令让宋白幽乖乖站在门口等他回来。
宋白幽见他终于要入笼了,连忙点头:“我会听话的。”
黎渊看他紧紧握着墙壁的凸起攀在那里,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磨蹭了好一会才准备潜下去。
潜了不到几秒,他又突然浮上来。
“黎少侠怎么了?下面情况很复杂吗?需要帮助吗?”刀客有些担心。
黎渊没说话,游过去把宋白幽拽过来塞到刀客怀里。
“你帮我把他送去岸上去,水里太冷了,我先去了。”
刀客和硬塞过来的宋白幽相顾无言,心想这位大爷那里是需要被人照顾的病弱盲童,只要他愿意,动动手指就能把这堵墙给你升起来。
宋白幽更是对他这爱操心的性格无话可说。
刀客的怀抱硌人,宋白幽挣扎了一会,选择自己游回岸上。
被黎渊抱着怎么躺怎么舒服,刀客怎么捞着他,两人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我又不是残废,用不着这么照顾我。”他断然拒绝了刀客递来的毛巾。
“……您和黎师兄相处的时候可不是这幅态度。”刀客故意拿他揶揄。
宋白幽一双眼虽然已经盲了,此时又是孩子的脸庞,但甩出去的眼刀还是威力十足。
刀客不怕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宋白幽一抬手拒绝了:“丹修和我有几步的距离?”
“不到二十步。”刀客迅速瞥了一眼,“他们俩早看不惯你了,一路上和我们说了不少有关你的坏话,昨天不知道为什么黎渊胖揍了他俩,他俩不敢在黎渊面前放肆,但估计会对你偷偷下手。”
他走近了一步,小声提醒道:“尤其现在黎渊又不在场,他们估计快要忍不住了。”
宋白幽压低了自己的斗篷,把笑容隐藏在阴影中:“忍不住好啊,我等这帮蠢货都等得不耐烦了,这时候终于愿意送进我嘴里了。”
刀客迅速理会了他的意图,非常懂事地撤离了:“我去看看黎渊那边需不需要帮忙,咱们宫里水温太低了……您注意分寸,慢慢玩。”
慢慢玩。
可不是吗,两只不知道自己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还沾沾自喜的猎物已经主动靠近,近到宋白幽能闻见药谷人士身上特有的那股药物的清苦味。
特意放缓的脚步声、布料和鞋底在九幽殿光滑的石砖上摩擦的声音、努力放轻但仍然清晰无比的呼吸声,在宋白幽耳中根本无处躲藏。
但他故意坐在原处,不动声色地吃着黎渊包裹里的干粮。
好似一条蛰伏在阴处的蛇。
二人看见宋白幽落了单,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一下子扑过去——一人揪住宋白幽的头发,一人抓住宋白幽的两只手腕,拎着就拖去了水边。
他俩太兴奋了,没注意到今日的宋白幽格外冷静,甚至没有丝毫反抗。
直到他俩把宋白幽的头按在水边,准备按下去的时候,年长一些的那位突然发觉不对劲。
“你笑什么?”
宋白幽知道那两个正看着他的脸,迅速换上一副哭脸:“呜呜,你们居然要淹死我这个小瞎子,好害怕啊……我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他挤眉弄眼得极其夸张,连眼泪都没挤出来,又很快恢复成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此时他的姿势是跪着的,两手被压在背后,一副乖乖就范的可怜模样,但这带着笑意的几句话却冷得出奇,阴冷得人头皮发麻。
就算是傻子也该读出他话里的杀意了。
其中一个钳住了他的喉咙,壮着胆子骂道:“你这宋白幽的孽子!在我们营地搬弄是非……仗着黎渊宠你是吧?我告诉你,黎渊是没法活着走出九幽殿的,你也难逃一死!”
另一个也大声道:“和他废话什么,给他洗洗脸,清醒清醒。”
说着握着他那细细的脖子便要往水里按。
突然,宋白幽小小的肩头一抖,紧接着整个人像是触电似的抽搐起来,在阴冷的宫殿里只能听见骨节被扭断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宋白幽扭头“看”向他们,头与身体的角度变成了一百八十度,就好像有人拔下了他的头安反在了身上,微微上扬的两只狐狸眼笑成了一条缝,殷红的小嘴一张一合:
“呀,我都说了我不是他儿子了……”
那两个丹修被他吓得面无人色,用手指指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缓缓用手撑起身体,那张笑吟吟的惨白小脸又迅速转回了正常的角度,左右活动活动了脖颈,对着那冒着寒气的河水伸了个懒腰。
“你……你是什么妖怪……”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宋白幽指着自己,歪了一下头,被扯乱的头发随意披散下来,河水冰冷的反光映射在他的面庞上,波光粼粼的像是鱼鳞一般,他的一双眼睛含着雾光,像是在看着谁,却又没有对焦。
“我?”
他把一双赤手揣回怀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药谷来我九幽殿,连我九幽殿主人都认不得了?”
“哦,说起来,你们说要杀我,一个个和我有着血海深仇,要替天行道,却连我长什么模样、又有怎样的实力一无所知呢……”
他缓缓转身,藏在斗篷下的身体缓缓变得细瘦高挑,在场的人都认出了他,他也无意在将死之人面前掩藏自己的姓名。
“这位小师傅,你不是很聪明吗?”
他像是鬼魅一样突然窜到其中一位的面前,近得几乎要贴住了对方的脸,泛着青色的指尖轻轻点着对方的胸口,像是毒蛇吐息一样低声喃喃道:“相处这么久,替我编造了那么多故事,就没有想过,我就是本尊呢?”
“是宋白幽!是你……”
那丹修像是见了鬼一样尖叫着向后退,腿一下子软了。
“你跟着我们一路,一定在搞什么阴谋吧?”另一个连剑都拿不住了,哆哆嗦嗦地骂道:“亏得黎渊还对你那样好!”
听到这话,宋白幽都笑了。
“对对对,我在搞阴谋。”宋白幽揪住那恐惧到动弹不得的丹修,笑着划着他的胸口,温柔得像情人的情挑,“我要把黎渊骗来九幽殿,把他骗到死心塌地,骗得他对我放下所有防备……”
“然后!”宋白幽提高了音量,勾唇笑了笑:“杀死了他,是不是很合你们的意?”
他手指一下子收成簇,只听见“咵”的一声撕裂,他的半个手掌已经没入了那丹修的胸口中,丹修最后的表情停留在了看见自己胸口被人贯穿的错愕之中。
宋白幽虽然生了一双小狐狸似的灵动的双眼,但或许是面庞的柔和,中和这种锐利的智慧,让他原本的脸庞看起来漂亮到圣洁的地步。
此时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的眼下、半侧脸庞上、他那双形状漂亮,触感柔软的双唇上,一只粉色小舌从唇齿之间探出来,勾走了嘴唇上腥甜的血迹。
竟然津津地生出了点唾液。
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对方的身体里摸索着什么。静静的宫殿外围,只能听见水流冰冷的刷刷声,和血肉被生扯开潮湿粘腻的血水声……他丝毫没把另一旁两股战战的幸存丹修放在眼里。
“你这魔头!!!你罪该万死!”那丹修冲上来,两手持剑,要做劈砍状。
他知道宋白幽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虽然这么做和找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宋白幽终于揪住了那具尸体胸膛深处的内丹,猛地拔出手,那丹修的长剑将劈开他的头颅的时候,他像是提前已经感应到了一样,歪头躲了一下,很轻松地躲开了攻击。
他甚至像啃咬一只苹果一样小口咬着那颗内丹,好心给这位找死的丹修建议:“想要杀我的话,千万不要用铁器……尤其是长剑。”
丹修咬着牙,拼尽全力又是一击落空。
这次宋白幽再没放水,长腿一抬,像是踢皮球似的踢中了那丹修的肚子,看着那丹修高高的飞起来,肘击、飞踢、再加一个回首狠踹,那丹修甚至都没有落地逃跑的可能。
他就像是被人家养久了的家猫,此时好不容易抓来一只老鼠,非要玩弄到死才肯吃。
直到那丹修奄奄一息,他才一脸可惜地走去,用同样的方向取走了对方的内丹。
内丹入口的口感很像玻璃糖,脆脆的,只是没有那么甜,咽下内丹的嗓子与胸口都传来一股怡人的暖意,这是修复的象征。
就在宋白幽盘腿坐在地上,试图用食用内丹的方式来弥补自己胸口那块空缺的时候,不远处一直毫无动静的石墙被人用长剑撬开了一条缝隙,黎渊清越温柔的声音好似玻璃酒杯里的两粒冰梅子:
“小九?……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下一章就假孕(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