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里天气都阴沉沉的,时而落雨时而起风,明汐一直待在栀风院里,平日里她便极少出门,雨天更是倚在贵妃榻上发怔。
眼睛未瞎时她还能欣赏着窗外的一景一物,看雨打花叶,看雨落成线,看微风拂柳;此刻她只能去感受,霜玉将窗牖给她开了条缝,有雨后清风拂面,有花香,有泥土香,明汐也是自眼盲后才开始细细体会这些嗅觉。
人总要给自己找些出口。
算不上乐子,只是感受着四时变化。
她一个人静然的发怔,霜玉竹青也不来打扰她,已过了好几日,霜玉那日与徐春棠的婢女打起来被抓伤的地方也都痊愈了,只是每日五杖留下来的伤一直未愈。
竹青给她上药时,无奈叹了声:“霁王殿下都已免了你的每日五杖,这伤口怎还不痊愈?你以后说话注意些吧,这次霁王殿下肯饶了你,皆是因着王妃那日在殿下面前提及了你。”
霜玉不以为然,心中始终压着气愤:“霁王殿下最好是将我给打死,不然指不定哪日我憋不住就跟小姐全说了。”
竹青皱眉在她身上轻打了下,随即又向窗外看了眼,低声劝道:“如今方嬷嬷在栀风院里,你我说话都要注意些,你这条命不要了,难不成你阿娘弟弟的命也都不要了?”
霜玉心里的气焰消了些,可她就是不满,霁王殿下如今回来了,不止带回来个女子,就连从前处处不如小姐的徐春棠都敢如此欺辱小姐,怎么?眼盲了就要这般受人欺辱吗?
她想做霁王妃,也得霁王殿下愿意娶她才是,若是霁王殿下不瞒着她家小姐武绵的事,她家小姐才不稀罕什么霁王妃的位置。
早就与霁王殿下和离了。
徐春棠一心要争的,她家小姐还嫌脏呢。
偏偏霁王殿下还要让小姐给他生孩子,若是小姐有了身孕再想要离开霁王府,以霁王殿下的性子更是不可能了,霁王殿下是皇家血脉,小姐有了身孕也会是皇家血脉,皇权在上,只要皇家不松口哪是那么容易和离的。
就算是和离了,生下的孩子又要如何,难不成就扔在霁王府不管不问了?就算是这样,总归是与霁王府不能脱离的干干净净。
她太了解她家小姐的性子了,若有一日小姐知晓了真相定不会愿意再留在霁王府,如今那么多人都欺她家小姐眼盲,她虽有口却不能言,却也要为小姐的以后打算着。
不能让小姐怀有身孕。
不能有霁王殿下的孩子。
——
武绵在春月院里一连待了半月有余,日日有太医来给搭脉,煎药养着身子,如今胎气已稳,她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腹中这个孩子是她的命,而这一次,是萧允桓欠她的。
因着前些日子落了雨,她也一直卧床歇着,今日天气清朗,她在萧允桓给她允许的范围内四处走动,闲着无趣,便随口问巧儿:“你是王府中人,与我说说霁王殿下与王妃的事,我就只当是听个乐子。”
巧儿是知晓些萧允桓与明汐之间的事,可她不太敢说,霁王殿下虽是吩咐她要一心侍奉好武娘子,却也告诫她莫要多言。
她思忖了片刻,避重就轻道:“殿下与王妃成婚三日就带兵出征,奴婢并不知晓殿下与王妃的事。”
武绵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这府中的奴婢倒是被萧允桓调教的极好,想到这里,她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应是黎妃娘娘调教的好。
不过虽然巧儿没说什么,武绵却也看得出来,萧允桓对他的王妃在意的很,那日在石榴园不过几句言语,萧允桓看一个眼盲之人的神色里的情意掩饰不住。
他那么害怕失去她,可他以为,能瞒她一世吗?
武绵眸色中露出嘲弄的笑意,似乎在等着看萧允桓失去他的王妃的那一刻,只是想想,她就觉得有意思极了。
待到用晚膳时,萧允桓来到春月院里陪她用膳,自上次在辰景院里武绵胎气不稳后萧允桓只来看过她一次,今日再来,是午后处理公务时突然看到了边疆的来信,其中有问候她的话,想来也有些日子没来看她了。
用过晚膳,天色已渐暗,萧允桓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就要离开,武绵有些笨拙的身子在他身前一拦,眉目含笑勾着他:“殿下不留在春月院里过夜吗?”
萧允桓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
武绵又笑道:“殿下还真是喜新厌旧之人,回了上京,有殿下的王妃在怀,就将我抛之脑后这般冷待了?”
从前她也是新,如今她反倒成了旧人被他不在意。
“我怀着殿下的骨肉,险些没能留住他,这么些日子,殿下就只来看过我一次,当真是薄情的很。”
武绵的每句话都带着深深的怨气,偏偏她又是用轻柔的话语说出,甚至眉眼间还含着笑意,让人想与她生气,想说她不识大体计较恩宠都无从说起。
明明就是在撒娇,何来的斥责。
萧允桓蹙眉看着她,嗓音温和道:“你如今怀有身孕,本王留在这里过夜不合适。”
武绵上前扯住他的衣角,抬眸直直的看着他,压低了嗓音:“殿下难道就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留在这里陪着我吗?”
她如此直言,萧允桓倒是神色淡然,无丝毫被人戳中男人心思的窘迫,他淡声道:“自是可以,只是本王若把持不住,”他说着看向武绵的腹部:“上次的教训应当谨记于心。”
武绵听他说起上次之事倒是心中一震,消了适才的兴致,神色间的笑意也淡了许多,扯住的萧允桓的衣角也松了开,说道:“殿下有事便去忙吧。”
萧允桓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去。
待萧允桓离开,巧儿见武绵心情有些不悦,她如今在春月院里侍奉着,自是要讨主子欢心,这位武娘子日后不一定是什么样的泼天富贵呢,如今王妃眼盲,还未怀有身孕,武娘子生下的可是王府长子,别管嫡庶,终究是王府的第一个孩子。
她笑声说着:“娘子莫忧心,殿下对您关心着呢。”
她想说殿下不留在这里过夜也是为了他们的孩子着想,万一再如上次一般上榻前并无旖旎心思,可夫妻之情愫,是说来就来的,同在一张榻上,殿下又正值年华血气方刚,难免不会把持不住,若真的把持不住了,武娘子毕竟是女子也是反抗不得的。
武绵看了巧儿一眼,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