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爱意,永远是真挚而热忱的。
高中时期的顾卿因为初恋的失败,成为圈子里的交际花,他频繁的更换对象,只是为了汲取微乎其微的爱意生存,但很不幸,那些人都只对他的身体起意,过于漂亮的长相,让其他人将他视作炫耀的玩具。
就是一场恶性循环,顾卿曾经以为他的人生都会这样下去。
但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抓住他不断下沉的躯体,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甘心被他一起拉下泥潭,十八岁那年的夜晚,土里土气的少年在灯影霓虹下对他告白,过长的刘海、土气的外貌,看上去就像是没有主人的小土狗。
但镜片后真挚的眼神,不自觉的烫伤早疲惫的内心。
“好啊。”
十八岁的顾卿没有想过,在他荒唐的一生里,有人用半生来诉说对他的爱意。
他一开始只把颜猷当成短时的伴侣或是床伴,他交往过很多人,有钱的没钱的、内敛的不羁的、花花公子或是高岭之花,他算得上阅人无数,那些人也从未给他过惊喜,最后不是成为419的露水,就是屈服于世俗的庸人。
顾卿最真挚的爱情被霍成风打碎,他应该不再相信才对,可他遇见了颜猷这个认死理的呆子,一片片捡起碎落的心脏,完完整整的拼好,珍重的保存着。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十八岁的少年堵上一切,为他对抗世俗。
怎么会没有一丝触动?
只是虚伪的高傲在作祟,混迹圈子的花蝴蝶怎么会被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土狗带走,所有人都等着看颜猷的笑话,连那时候的顾卿也一样;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被最平淡平庸的琐碎打动。
谎言说的太久,连心动都被藏起来,长达十七年的谎言让顾卿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他坚信自己并不幸福,坚信自己不爱颜猷,为了证明这一点,在半年前偶遇霍成风的瞬间,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
他出轨了颜猷苦苦支撑的十年婚姻,将最好的一面留给外人,将最恶劣的一面留给陪伴自己十七年的丈夫,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因为颜猷心动。
最不甘于平庸的人像是蒙着眼的雕塑,畅想自己会是传世名作,最终却发现,自己只是工匠随手丢出的泥团。
在那个磅礴潮湿的雨季,颜猷还在念叨他的穿衣和吃住。
但他只想着那些毫无意义的黄色郁金香。
被雨季困住和颜猷共处一室的焦躁和不安打乱了思绪,热牛奶被打翻在地,烫红颜猷脚背的时候,顾卿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想要道歉,却只是拽紧了衣袖一言不发。
“你有取货的地址吗?”颜猷还是笑着,不因为他无理取闹而生气,“我去帮你把花取回来,这样你的心情会好点吗?”
屋外暴雨的节拍像是交响曲,他不应该让颜猷去的。
可他还是说出了地址,看着颜猷冒雨跑去车库,连道别都没有,就开进了雾蒙蒙的世界里。
顾卿心里的焦躁却没有消失,反而越发严重,连坐下都做不到,手里紧紧抓着手机,不知道过了多久,叮咚一声。
颜猷发来了满车黄色郁金香的图片。
就那一瞬间,焦躁的心脏平缓下来,可他依旧没好气的让颜猷不要碰坏了鲜花。
没有关心暴雨开上盘山公路的丈夫,只在乎用来装饰的鲜花。
舍本逐末。
他也再没有收到颜猷的信息,直到夜晚,黄色郁金香按时摆放在酒吧里,他也没有看到颜猷,第一次他放下身段去寻找颜猷的身影,但那个一直在他身后的人却没有丝毫痕迹。
酒吧里人声鼎沸,暧昧的灯光把郁金香的鲜艳衬托的庸俗,随着起哄的喊声,霍成风走到吧台前,单膝下跪,丝绒盒子里是和顾卿送给他的一样配套的红宝石戒指,奢华昂贵,和颜猷送给他的手工银戒指不一样。
红宝石鲜红如血,像是刚从皮下流出的鲜血。
宝石切面折射出角落的一盆郁金香,顾卿不自觉的看过去,黄色花蕊间,干涸的血液已经变得乌黑。
是谁的鲜血?
不好的预感伴随着焦躁愈演愈烈,顾卿慌乱的播出那串号码,却一遍遍的只听见机械的女声,被压抑到极限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起了雾气,到最后,他几乎要看不清按键。
酒吧里吵闹的音乐继续,人们依旧在狂欢。
铃声响起,陌生号码的来电,像是多米诺崩塌的预兆,顾卿手指滑动,接通了电话。
“喂...?”
[请问是顾卿先生吗?]
“我是。”
[这里是XX市中心医院,非常抱歉的通知您,您的丈夫颜猷先生在傍晚在XX公路遭遇了车祸,虽然即时送到我院抢救,但伤势过重....]
顾卿的手机掉在地面上,和吵闹的人声融汇在一起,呼吸越发沉重,疯狂的跑出酒吧,雨季仍未停歇。
往后的一切,他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惨败的灯光,粘满血的白布,和白布下突兀的凹痕,他想要伸手揭开,却在最后一步前失去了意识,等他再醒过来,身边只有霍成风,永远矜贵的上位者只是淡淡的告诉他:
“颜猷的父母把他带走了。”
什么叫带走了?
他和颜猷是合法伴侣,他们的家就在这里,能去哪里?
“不要太过自责了,阿卿,我以后会照顾好你的。”霍成风牵起他的手,无名指上昏迷时被戴着的戒指刺眼的很,“况且这样也省下不少麻烦不是吗?”
顾卿有些不懂,“什么意思?”
“他从高中就和一只狗一样缠着你,要是他不愿意离婚,那我们还需要很久才能在一起不是吗?”霍成风嘴角带着笑,“过段时间我们就去结婚,爷爷的身体不好,最多再等两年,我们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了。”
“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顾卿扯断了手背上的输液管。
叮叮叮——
当医护人员进来时,顾卿的左手上全是滋出来的鲜血,霍成风被压在地上,也被鲜血糊了一脸。
昂贵的戒指被丢在垃圾桶里。
一地狼藉。
——
顾卿从那天后,就把自己关在家里,经营多年的酒吧撒手不管了,平时最关注打理的外表也变得颓废邋遢,他躲在和颜猷一起生活的房子里,一遍遍拨出着电话。
一遍给颜猷的父母,一遍给颜猷,就这样一直重复着。
但没有任何一次可以接通。
他有时候会无助的哭出声来,但最终会归于平静,身上套着颜猷的衬衣,把自己藏进颜猷的气息里,装作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闭眼到正午。
但没有人会再把他从绵长的噩梦里叫醒。
无名指空空荡荡,墙壁上也没有两人的合照,连他们曾在一起的证据都没有,顾卿焦躁不安,用水笔在无名指画出指环的圈圈,却发现自己根本记不得任何细节。
霍成风也再没有联系他,上位者永远等着别人摇尾乞怜。
......
“我结婚了,他在大学里当老师。”
后来常去超市购物的人变成了顾卿,超市的阿姨们照旧喜欢和人攀谈,染回黑发的顾卿带着眼镜口罩,就像个普通人。
“诶呀,老师好呀,会照顾人!”
“是啊,很会照顾人。”顾卿眼里带着笑,从货架上选了几瓶红酒,“特别会。”
结了账后,顾卿将东西放在副驾驶的位置。
一年后的雨季再次如约而至。
半夜,他也开上了那条湿滑的盘山公路,还特意借着后视镜理了理发型和衣服,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嘭——!
失控的汽车撞断了护栏,从高空落入深谷。
借着车厢里破碎的酒精,轿车的火焰连磅礴的暴雨也无法熄灭。
烧的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下。
——
等到噩梦惊醒,顾卿猛的起身,可颜猷还没有回来,熟悉的恐慌袭来,他刚慌忙的下床,就听见开门的声音,颜猷手里提着早餐,刚刚回来。
“你去哪了?”
顾卿冲上前抱住他,只觉得颜猷身上凉的厉害。
“没有去哪,只是遇见了同事,多聊了会天。”
“下次我和你一起。”
“好。”
早餐时间,颜猷看着对面的顾卿,自己桌上的一口未动。
“阿卿,你有没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顾卿僵住了动作,却还是摇头。
“没有。”
“真的没有吗?”
“嗯......我不会骗你的。”
可那眼神却是藏不住的心虚。
“好。”
颜猷没有碰桌上的早餐,他掐着下巴思索着——
是时候要把花送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就可以噶了